《魂安馆》玉米栗子

4、第四章

　　游彐穿了自认为最好最整洁的衣服去赴约，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约见地点，站在路口等待。
　　“是小光吗？”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游彐转身，与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对视，两个人互相打量着，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吃饭了吗？我带你去买点东西吧。”女人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俩人到了一家餐厅坐下，点了些菜。
　　“能说说为什么这些年不来找我？我真的是被你们卖掉的吗？”游彐盯着女人的脸，希望她能否认。
　　“对不起，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女人低头说道，“我当时还太年轻，未婚先孕本来就会耽误我，你那个孬种父亲说的好听要娶我，却拖到我把你生下来还不兑现他的诺言。”
　　游彐双手紧紧握拳，没有吱声。
　　女人越说越激动：“我躺在医院的时候他又去勾搭上了另一个女人，我找他对峙他却用钱来打发我。”
　　“后来我家里人都劝我……我就，我就……”
　　“你就把我卖了。”游彐看着女人支支吾吾，替她说了她难以启齿的话。
　　女人愧疚的看着他说：“对不起，但是那户人家听说是村里比较富有的了，你过得应该不会太差。”
　　游彐不禁嗤笑，不懂她是哪里听说来的，是人贩子吗？那种糊弄人的话她也信，不过她信与不信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把自己这个烫手山芋扔掉才是紧要的。
　　“所以你现在愿意认我吗？”
　　“我承认是你亲生母亲，但是我现在也有我的生活，你有个小你两岁的弟弟，他各方面都需要我照顾，你明白吗？”女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打扰她，游彐怎么会不懂？
　　“你这么多年对我不管不顾，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来的，你有新的家庭新的儿子，那我呢？”
　　“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
　　“你要我来理解你？！”游彐的情绪控制不住般愤恨道，“理解你把我卖到偏远山村，拿着卖掉我的钱去享受更好的生活？你让我怎么理解？”
　　“哎呀你小声点，那我也是要生活的啊。”女人继续说道，“我可以每个月给你点生活费，但你不能出现在我的周围。”
　　“如果我说不呢？”游彐气笑了，抬眸望着这位生母。
　　女人的声音不再和蔼，变得尖锐：“你知道我今天来见你有多犹豫吗？朋友劝我不要和你相认，早知道我就该听他劝的。”
　　游彐的眼神很受伤，但他马上就伪装了起来，说话夹枪带棒：“行啊，那你给我钱吧，我需要前面十几年的生活费一起给我。”
　　“你在狮子大开口吗？”女人的脸色完全变了。
　　“我没有告你弃养，买卖人口算好的了。”游彐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直很关注，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你别太过分了。”女人冷声道，“你这是在逼我。”
　　“既然你生而不养，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死我。”这样他就不用遭受那些欺凌侮辱了，他的人生也不会一片灰暗，看不到光明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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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这对母子闹得不欢而散，双方各自怀着不好的情绪回家。
　　这件事后来被姥姥姥爷知道了，他们自此与游彐有了隔阂。
　　那天和姥姥姥爷的争论中，他也得知了人贩子是一个远房亲戚，村里好几户没有孩子的人家都是托他买的。
　　游彐怨恨亲生父母卖了他去享福，恨人贩子把他买到这个村庄，让他从小承受风言风语，整个人生都毁了。
　　游彐每天被这种压抑的情绪所包围，他想过去死，但他心有不甘就这样死去，他想做些什么。
　　他想为姥姥姥爷多攒点钱，他还想把人贩子公之于众，想帮和他同病相怜的同村的另外几个孩子找到父母。
　　这样才算有意义，不白活一场吧。
　　游彐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为此奋力调查，在网上散布了各种信息线索。用他渺小微弱的臂膀招呼社会人士来看一看他这个小角落，他想揭露这个地方的恶臭行径。
　　他开始直播，每天对着寥寥几个人分享他的故事，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后，看他直播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不厌其烦的和新来的人讲述着这边的事件。
　　他在学校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直播，一个人清醒孤独的游走在现实和网络中。
　　一件刻意被人隐匿的事情藏在角落独自发酵，而它到了一定程度后再暴露在阳光下，不用靠近就会发现其中的腐败，恶臭难看。
　　而游彐就是生长在这腐臭泥潭里的一颗草，虽在风中凌乱却坚韧不拔。
　　他很开心自己发布的信息被更多人看见转发，即使也有很多人对他存有质疑，觉得他在胡编乱造，是刻意炒作，有各种谩骂声夹杂在其中。
　　但游彐认为比起这些不好的评论，他更在意有多少人是真实在关注这件事的。
　　然而物极必反，众人哄捧炒火一件事情后，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端。
　　亲生父母去学校找上了他，试图劝他不要那样说，一言一行无不在用道德绑架他。
　　道貌岸然的男人说他这种做法影响到了他的公司和名誉，绝情虚伪的女人说他破坏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乞求他不要让舆论再发展下去了。
　　游彐只觉得无语，他在那些寻亲网站上看到的大家都是喜极而泣的面孔，一副阖家欢乐的场景，和自己的处境比起来大相径庭。
　　最后他和他们闹得分外难看，他们的关系像是仇敌一般，互相埋怨彼此推脱。
　　他在网上的热度一天比一天高，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关注他，他在学校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蹭他热度，与他交好。
　　游彐对那些置之不理，他的心思全然放在学业和揭露事实上。
　　但他有一天偶然碰到了厉若汀，而他做的事情出乎他意料，因为他竟然在和别人打架，下手狠厉凶残，哪有一丝当初被欺负时的影子。
　　像是注意到了游彐一样，厉若汀蓦然转头往他的方向看来，眼中的凶狠戾气顿时收住，推了推那两个被他按在地上的人，低头说了几句话后那俩人逃也似的飞奔离开了。
　　游彐平淡的眼眸中多了分打量，直视着厉若汀走来的身影。
　　“没想到你现在打架这么厉害了。”
　　厉若汀挠了挠头，温和的脸上出现了忐忑的神色：“是他们先招惹我的。”
　　“嗯，你的反抗是对的。”游彐点头低语，“我们不做施暴者，更不能做受害者。”
　　厉若汀听后安心了，看着游彐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游彐看着他犹豫的脸庞，说道：“你也看我直播了吗？”
　　厉若汀点了点头，凝视游彐的眼中带着同情和怜悯。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确实身世坎坷，但我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并不是来博同情的。”游彐视线转向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同学们身上。
　　“我只是有点心疼你的遭遇。”厉若汀真诚的望着他。
　　游彐只在网上公布了自己的身世和村里有关人贩子的事迹，带着报复的心态说了一嘴亲生父母的所作所为，在寻亲网站上描述了村里孩子的特征。
　　他没说过自己被校园霸凌和被男老师猥亵。一是不想把伤口揭开，二是这种事容易引起同情泛滥，三是说了别人更会觉得是编造的，毕竟像他有这么惨经历得人不多，说出来反而不真实。
　　游彐重新直视厉若汀，前言不搭后语道：“你相信人的劣根性会传染吗？”
　　厉若汀一愣，问道：“怎么这样说？”
　　“你不觉得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有共同点才会当朋友，比如三观，比如作风，比如脾性。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难免会遇到风气不良的人或群体，有些人会盲目跟随或者为了迎合而靠近加入这个圈子。”
　　游彐继续说道：“他们为了合群而逐渐被污染，那些原本和善的嘴脸会变得面目全非，憎恨可恶。”
　　“但是另一部分的人会选择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愿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愿加入融不进的圈子。”厉若汀紧盯着游彐的眼睛说：“比如你，比如我。”
　　游彐静默，没有反驳。
　　“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厉若汀的眸中出现期盼的亮光。
　　上次他说不喜欢和别人做朋友，他以为是自己太弱了不配做他朋友，他便逼着自己改变，向他学习向他靠近。与挑衅他的人打架，在磕磕碰碰中遵守着他对自己的劝诫，变得勇敢果断。
　　游彐于厉若汀而言就是一道光，那日天台他破门而入之际，便直直闯入了他的世界。
　　从此扎根，万物生长。
　　游彐抬眸，勾唇一笑：“可以。”
　　上回拒绝他做朋友是有被方宗伤到的原因，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他望着厉若汀澄澈的眼神，愿意再试一次。
　　厉若汀盯着游彐的笑容，颇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连他唇边的一颗痣都荡漾着和煦，他愣神的看着那颗痣，好久都不能忘怀。
　　可惜游彐食言了，说好的一起上高中和大学，最终随着游彐于那片汪洋大海里沉沦浮荡……
　　这对历若汀而言，不亚于是一场黄粱秋梦……海市蜃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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