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君生羽翼》洛觐昭

2、少年锦时

　　北京那一年的春天是有几分干燥了。夏瓒在他家四合院里呆得烦了，一定要约着云起去故宫喂猫。
　　喂猫不比空调凉快？大春天的，你要是心里躁得慌就找个地方静静，别拉上我受罪。
　　云起对任何有毛的动物天生恐惧。
　　然而他发小夏瓒，很喜欢故宫的野猫，说那里的猫浸润了天地之精华，一个个儿瘦的有瘦的风骨，圆润的有圆润的气质。反正离得不远，就去呗。
　　云起给他背包，递饮料，扇扇子，就怕夏瓒去他爹面前一站叫一声叔叔，然后他就被他爸竹竿伺候。夏瓒长得好看呀，嘴儿甜，全天下没几个和他吵架觉得是他的错的。
　　那天夏瓒抱了一只橘黄色的胖猫，让云起拿拍立得拍照，“小云子，拍哪儿呢，拍我脸！”
　　云起咔咔一顿拍，照片上的小男生眉眼如星，带一股子切人心魄的英气，然而眼神那般明亮，是个顶聪明的主。
　　云起叫他，“阿瓒。”
　　夏瓒回头。
　　“我爸叫我别玩猫了，收拾收拾上飞机。”
　　“去哪儿的飞机。”
　　“加拿大。”
　　夏瓒抱猫的手松了，小胖猫一溜烟跑了。云起的拍立得一下子砸地上，俩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太阳底下就开始眼泪汪汪。
　　那天下午夏瓒一边因为抱猫皮肤起了一堆疹子进医院错过简单收拾和云起一起出国的计划，云起来不及去医院看他，带着一堆丑照的拍立得风风火火被他父母送出了国。
　　在北京，太正常了。特别夏瓒的朋友们和夏瓒。
　　窗前一片绿油油的樟树吹进病房的气味尤其清新。夏瓒和他妈赌气，太委屈了睡了一觉起来云起已经走了。他以后去故宫看猫也只能一个人去。
　　关键是他在军区大院里长大，他爷爷奶奶也不信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觉得国外的教育有多好然后把他送出国和云起一块儿的。况且，云起的父母是因为做生意，几年之内可能都回不来了。
　　想来想去，夏瓒屁股一撅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第二天，夏瓒和他保姆一起回片区的大院，旁边的独栋里搬来一户人家，听他爸说是什么官场新
　　贵，商场和政界都很得意的那种。是，北京城大了多大的官都得低调，夏瓒毕竟耳濡目染见识多了，接过保姆递过来的卤肉饭进了门。
　　“对了张姨，我要吃陈家的糖葫芦。”
　　“病刚好太太嘱咐了不让你吃。”
　　夏瓒拎着卤肉饭就进客厅了。他妈妈说不让吃的食物他没少吃，“那肖记的酸梅汁也行，冰镇的。塑料瓶里的饮料太没劲了。”
　　这几家都是老字号，清朝时就传下来了，夏瓒在吃这块儿尤其挑，他除了不喝豆汁儿，哪儿有好吃的就去哪儿。等大一点了就出北京吃其他的。带上云起，可是云起去加拿大了，谁知道猴年马月能回国。
　　说是病那点红疹也不算什么，但身体虚，猛的睡了一下午肚子空空的，吃卤肉饭就格外香，没一会会见了底。外面停了好多车，名贵的是坐骑，普通的货车是搬运家具的。嘈杂没停。
　　张姨买酸梅汁还没回来，夏瓒上旋转楼梯上二楼，从侧边自己卧室窗户那往外看。几个工人忙前忙后，一个穿丝绸旗袍的女士抱着一个长头发小女孩。
　　夏瓒一家土生土长北京人，他妈妈也喜欢江南地区的丝绸锦缎。但是夏瓒还是第一次见人穿旗袍这般端庄贵气，披肩的雪白和旗袍的鹅黄色彩交相辉映，黑发简单的盘了，娉婷袅娜的一个背影。那个女人肩上趴着的那个小孩，大眼睛，白脸，也可爱的紧。
　　但是云起走后夏瓒觉得什么都无聊。
　　他拉上鹅绒窗帘，嘈杂一瞬间隐没了不少。
　　刚躺床上张姨就在下面喊酸梅汁儿来了。
　　呼噜呼噜一大口，冰得他的牙不知如何是好。张姨满脸的笑，哟洛家那个小囡囡太可爱了，像个小公主似的，给她糖葫芦吃还知道说谢谢姨姨。
　　张姨一边说一遍笑，像被那个所谓的公主摄去了魂。夏瓒一听糖葫芦就停了，噔噔噔跑上楼掀开窗帘，看见那个小孩站在院子中央，穿着白色棉麻裙，一串长长的糖葫芦拿在手里舔了两口一脸满足。
　　夏瓒下楼，他从不对张姨生气，可他想吃糖葫芦，张姨说顺手买了可看到那小孩可爱就给了因为阿瓒防蛀牙就没给他吃可是阿瓒还是委屈。
　　他记得他走出房门走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美丽的妈妈在一旁看着说他长得真好看他没听见，他盯着她手里的糖葫芦又盯着她，她一张圆圆脸婴儿肥，眼睛漂亮得像琉璃珠子清澈见底。
　　“ 这糖葫芦本来是我的。”
　　“可我已经吃过了。”
　　洛西楼的声音糯糯的。他突然就没了底气。
　　“我是说，糖葫芦很甜吧。”
　　洛西楼，那个时候她妈妈叫她洛洛，她的大眼睛笑成两枚弯月，是啊，洛洛真的觉得很甜。
　　阿瓒脸皮薄，他好像很生气又很开心的走了。
　　后来他在发给云起的邮件里说，隔壁有个小孩抢了他的糖葫芦，为了抢回来，他暂时不能去加拿大和云起汇合了。当然云起也从未质疑这个理由的真假。直到多年后为他去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故人，他才知道命运是从哪一刻开始有了新的剧本。
　　他甚至不能为了救他们任何一个人，而从一开始就窥得一丝天机去拯救他们任何一个人。
　　“云起，我遇到很重要的人了。如果我是穷光蛋我可以为她做电影里低廉成本的高贵浪漫，如果我腰缠万贯我不介意为她散尽家财。但是我又觉得，当她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她什么都知道却不得已装傻的时候，我是不是要遵从她的本心。”
　　“云起，洛西楼是我的妻子，我许多年来就这么认为。可是命运没有告诉我这是骗局，而我动弹不得，注定要输。”
　　他醒来的时候是二十一岁的第三个月，岁月浅浅，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他又梦到最初的时光了。
　　那时候他还小，洛西楼也还小。
　　难得睡一觉就穿越这么一回。
　　“云起，我又做梦了。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能不能求你。”
　　“如果你再遇到和她相似的人，求你，把她带回来见我。还是，给我打个电话都行。我总觉得，我这些天总是大梦不醒，梦中大起大落，虚虚实实。总之，我或许没几天好活了。”
　　“我没有说气话。云起，若她在外落魄无依，就依我所言把我能给的都给她。若她风生水起快乐无忧，就不要提起关于这里的一切了。让她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