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菟丝花（菟丝花同人）》月桂女王

4、方默存

　　让琇琳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罗毅在她跌了一跤搬去书房独睡后，并没有要求搬回来。琇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然不会去提醒他。倒是罗嫂见罗毅连着几天都没有搬回主卧室，很是不安，在琇琳身边旁敲侧击了数次，最后，琇琳无法，只得编了个谎，说是因为孕期独自睡着比较舒服，有人在身边，夜里动静大了，会让她睡不着，所以和罗毅约好了这段时间分房睡。听了这个解释，罗嫂才停止了唠叨。
　　琇琳不知道罗毅怎么想的，左不过跟雅筑有关的那些原因。这样最好，省得她开口了。
　　罗毅这些天隔三岔五地总要往外跑几趟，琇琳大约知道，他是想要在搬迁过来的国立中央大学里面谋个教职。只是，罗毅资历太浅，以前虽然读的是地质系，但是毕业后只顾着游山玩水，后来又结婚生子，这几年来并没有认真地做事，也没有杰出的文章或著作发表，刚搬来重庆，在本地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所以这事儿并不成功。好在他有个同窗好友邹海峰也在这里，并因为两个老教授的推荐就在央大地质系任职。罗毅如今正托他结识能帮上忙的朋友。
　　大概是将心神都放在这事上面，而剩下的也全被雅筑占去了，罗毅在家与琇琳的交流并不多。琇琳借口跌跤那天受了惊吓，身体还没全好，这几天也没出门，就在家里四处晃悠，顺便消化脑子里原有的记忆，对这个家里的人也慢慢熟悉起来。
　　罗嫂和罗伯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老仆人，忠心耿耿。他们本来有一个儿子，从小跟着罗老爷做事。罗家逃难迁居重庆的时候，他没跟着一起过来，而是自己带了本钱去了香港。罗伯罗嫂留恋主家，与儿子约好等他在香港站稳了脚跟再来接他们。方姨和高大勇都是在到了重庆后新招的人。
　　而罗家的财产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战火将要蔓延到广西时，罗老爷生了重病，罗毅原本是个只会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读书是好的，却没有经商的天分，搞砸了几桩生意，损失惨重。罗老爷过世不久，因为要搬迁，匆匆忙忙地将生意、田宅都处理掉，遣散下人，中间被人趁火打劫，又损失了一大笔钱。等到搬来重庆，买了这栋带花园的洋房，如今家里的现金其实已经不足以前的百分之一了。夫妇俩又都不通俗务，现在的罗家其实就是有出无进的状况。若是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自是够的，但要像从前那般挥霍，却是不行了。
　　琇琳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还有小金库。嫁入罗家的时候，婆婆给的两套纯金、两套翡翠首饰，以及婆婆去世后留下的一箱子珠宝。公公去世前，怕是知道儿子大手大脚的德行，单独将十根金条交给她收好，并特地叮嘱不要让罗毅知道，说是给孙儿留的，要等到无路可走时才拿出来。原来的琇琳果真将这些都收得好好的，罗毅并不知情。这样算起来的话，其实罗家大部分的财产都在她手里，她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得知自己身家后，琇琳心情格外轻快，在罗毅一早出门会友后，终于有了心思要出去逛一逛。在现代，她到重庆和成都旅游了五六趟，但1943年的重庆，她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只带了罗嫂，琇琳也不拘什么名胜，就看着街道上各色各样的招牌、布幌，一路地走过去。街上的热闹处丝毫不逊于现代都市，或许是空气未经污染的缘故，倒更多了许多生气。一样是到处有店家吆喝，拉着人飞跑的三轮车和古董汽车不时从身边呼啸而过，逛街的太太、小姐以及结伴而行的女学生络绎不绝，旁边自然也少不了或者西装笔挺、或者一袭长袍的护花使者。各种各样的味道、声音、颜色交织在一起，让琇琳频频感到新奇的同时，也出奇地有种踏实感。没错，凭空穿越到这个地方，虽然是个自己熟知剧情的故事，但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幻？在坚强地面对现实的背后，是潜藏在心底的虚无和惶恐。直到现在，脚踏实地地亲身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呼吸，她才真正地融入到了现在的身份。

　　中午在一家饭馆吃到了著名的灯影牛肉，下午琇琳仍要继续逛。罗嫂苦着脸劝道：“太太，你这已经走了一上午了，都两个身子的人了，哪能这么折腾自己？这街上人又多，万一被磕着绊着，有个好歹，可怎么好？”琇琳哄了半天，也没把罗嫂说服，只好说再看一家书店，买几本书就回去。在罗家呆了这几天，琇琳发现家里的书多倒是多了，但除了罗毅的地质学方面的书外，就是一些大部头的传统典籍，连一本消遣的小说都没有，这哪里能够看得进去？原本，琇琳有个画室，有空的时候经常在画室消磨，但现在琇琳连怎么拿画笔都不知道，画室除了第一天参观了下，后来一次也没去过。所以，今天琇琳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一定要买几本小说回去消遣。
　　想到这里，琇琳有些心虚地看看罗嫂，一直不进画室的话，罗嫂还有其他人都会有疑心吧？唉，头又痛了。怕什么来什么，罗嫂立刻接了话头：“太太这几天没画画了，改要看书？不过照我说，还是看书好，画画要在那一画几个小时，多累啊。太太现在首要的任务呢，是保重身体！”琇琳偷偷抹汗：“这个，嘿，你说的是哈。从现在起到皑皑出生，我决定，都不画画了，多看看书就成。”罗嫂顿时眉开眼笑。
　　说话间，恰好走到一家书屋门口。两扇镂花木门半掩着，从外面看去书店并不大，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设计得别有丘壑。不同类别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摆在开放式书架上，布局清晰，一目了然。里面只有一个顾客，正站在一角翻看一本书。
　　琇琳略略扫了一眼，对中间书架上那些竖版的书无爱，却惊讶地发现左边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小书架，上面呈放着的全是英文原版书籍。兴冲冲地上去翻了翻，《简爱》、《呼啸山庄》，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爱玛》，《乱世佳人》……太好了，总算找到可以看的书了。兴奋地拿起那本《乱世佳人》，琇琳迫不及待地打开，在现代养成的每天无书不欢的习惯一下子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上。
　　没看多久，只听罗嫂在一边提醒似的清咳，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书本上拔出来，琇琳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影。应该就是先前的那位顾客，一个看起来相当俊朗沉稳的成熟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过，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神里并无恶意，只是好奇。
　　微微颔首微笑，琇琳不打算和他计较。就算是这个女子高喊要解放的时代，这样盯着一位女性看也是相当失礼的。示意罗嫂帮她将书架上的数本书都拿在手上，琇琳转身便要去结账。
　　那个成熟男子却在这时走近了些，对琇琳朗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只是我把这几本书带回来放在这里好几周了，你还是第一位感兴趣的。所以适才有些惊讶，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意。”
　　琇琳释然：“没关系的。那么，你是这书屋老板？”
　　成熟男子道：“呵呵，不是，书屋老板另有其人，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偶尔会带一些国外的新书回来放在这里寄售。倒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可以让大家多了解些国外的新文艺。很高兴看到你喜欢这些书。我叫方默存，你呢？”
　　这人很是爽朗可爱，见琇琳只是抿唇微笑不答，也不追问，只是生恐琇琳不了解这几本书似的，在一边给琇琳详细介绍了书的作者、内容。
　　琇琳付好钱，将书给罗嫂包好，对方默存客气地笑道：“方先生，谢谢你的讲解，也谢谢你将书放在这儿寄售。我的确很喜欢这几本书。”说罢，也不等方默存有何回应，便要出门。将将走到门口，还是回过头来，对上了方默存的目光：
　　“我叫江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