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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话 靡靡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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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为什么喜欢温和的男生?霸道型、毒舌型、冷酷型的难道不好吗?”
“好?不好?说不上,只是觉得温和系的男生比较疗伤,比较好欺负……”
“好欺负……”
回想起死党多米那时一脸无语的窘样,春宫就感到那一切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刚到紫都时还不曾有思乡之情,只觉得穿越落到她头上是超度她的一件事。如今看来,是陷她于不义。这古代比她在现代的生活更无趣、阴暗。在现代,若她郁闷,可以网游杀他个三天两夜,如今在这儿,她的羞愤根本无处可发。
说起她的羞愤之源,是和昨夜的后续故事离不开的。在如水凉夜里,康成吹箫,泽仁唱歌怎么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落英时节逢卿卿,从此世间嫣红难入眼。月光千里辉,回首已惘然。吟起哀婉,只愿与卿同梦眠……”细柔的声音响起,翩翩箫声应和。
他唱的和歌乍听倒没什么,再仔细一听,却有猫腻。落英时节,现在不就是吗?这卿卿……应该不是指她吧?她虽然不自恋,但……这……月光千里,他和她离得确实够远,月光在二人间的木板上洒下丈丈柔情。同梦……这家伙是疯了吧?他想和谁同梦呢?
对于自己的妹妹都可以大唱情歌的国家也就日本古代皇室了。其第一任女帝推古天皇就嫁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还生了一筐孩子——估计正常的没几个……生于日本贵族,随时都要提防着一些,亲哥冷不丁就成了自己的丈夫,还大多是政治婚姻,没什么感情……
“落英时节逢卿卿,从此世间嫣红难入眼。月光千里辉,回首已惘然。吟起哀婉,只愿与卿同梦眠……”
春宫想到“婚姻”二字,就会感到不爽。
嫁人……可是烦恼丝啊……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才发现泽仁一双云雾般的眸子带着轻浮箍住她,还有意无意地瞟过沉醉中的康成,眼底的笑意正处于泛滥期。
春宫的脸渐渐绯红,滚烫滚烫的。
“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小睡起来娇怯力,和身款款倚帘栊。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泽仁信手拈来两句诗,是明朝李渔《雪股》,呵,倒是越唱越香艳,同康成的萧风越来越不搭调,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康成移动在管身上的修长手指迟疑起来,面色却不改,依旧淡淡地笑着。
泽仁的视线还在春宫、康成之间移动,与康成目光相交时仿佛有火光喷射,却又是情好日密的样子,偶尔相视而笑。
安成将肘支在榻榻米上,眼目半寐小憩,似是已睡着了。只是手上的蝙蝠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拍子。
“殿下……春宫殿下……”是达子!
就在春宫坐如针灸的时候,达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沙漠上突临甘露,在幽幽的夜色中格外突兀,让春宫差点从榻榻米上反弹上来。
“是……达子来了。”春宫有些不自然地扬声道,生怕那沉醉靡音中的二人听不到。
康成放下萧,仰头望天。黛蓝色的天空疏星点点,微弱地闪着光芒,月影消颓躲藏在皑皑的云层后。他眼波一横,扫向泽仁,目如琉璃瓦灼灼生辉,温柔地从月色中泻出。
“时辰已然不早了。”他暗示道。
“是吗?”泽仁风轻云淡地道,如梦初醒的样子,白皙的手把玩着蝙蝠扇,“时光真是短促啊……”他感叹。妩媚的眼角乜过春宫,顿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恣意飞舞。
春宫笑着打圆场,两眼不住地看向庭院,实际上巴不得达子早些出现,她定然送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兄长大人此言差矣,不是时间短,而是快乐的年年岁岁总在不留意间远逝。时间,总是在打转的。走远了才会回来,否则,岂不得永恒地在指间徘徊?”她笑得十分假,脸上的肌肉一片僵硬。
泽仁执扇拍在自己的膝盖上,“甚是也。”
他又对康成道,眼中的深意萦绕,令人无法忽略,“今日与阁下相谈甚欢。沁子恐是不知回时英院的路,有劳阁下送其归。”时英院,应该是她所住院落的名称。
“是。泽仁殿下,大纳言大人。臣下别过。”听来,康成对安成颇为冷淡,兄弟之间竟也呼官名。
“嗯。”安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似是真睡着了。
春宫带有游戏心理地也作揖道:“安成大人,沁子静候再闻大人您佳音的一日。”
“望月”啊,怎么也不像是泽仁那类人唱的……
安成扬起唇角,却依旧未睁眼,也没回答她。
春宫掩嘴偷笑,小小的肩膀不住抖动着,转身跟着康成下台阶。忽见眼前一朵浮华典雅的金线牡丹一闪而逝,原是泽仁打开了手中的蝙蝠扇。懵懵懂懂间,她想起了第一天来神桥府邸时看到的陌上少年。她情不自禁地转头,脱口而出问道:“兄长大人很喜欢芍药之花吗?”却不想脚下踩空,极为狼狈地滚下了台阶。地上粉色的落英向她包抄而来,她触不到一丝疼痛,只感到鼻尖全是花香和清新的泥土味。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有不知在何处寻她的达子心急如焚的呼唤。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一天之内竟然摔了两个跟头,还……还次次让泽仁看到……实在太丢脸了!她的一世英名……
她将头深埋在花瓣层中,竟有一种冲动——她想永不起来,就这样鸵鸟一辈子……
摔摔摔……哪有人像她这般的……
“沁子……可真是个风雅之人哪!”泽仁笑得更厉害了,原本带着病态白皙的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胭脂。
春宫一听,愤愤地抬起头——笑成花枝乱颤也就算了,还这么说!恼羞成怒的小脸却在看到面前事物后,一怔,渐渐定格。
一双手,一双蓝田玉手,指节分明,就这样……就这样……横陈在她面前。她仰头,深深地看向康成的眼底,见他并无嘲笑之意,才搭上他的手。微凉的触觉,好似潺潺流过的温水流过她干涸的心田,没有让春宫有所凉意,反而让她更为发热。
“多谢康成大人。”她难堪地爬起来,不舍地松开他的手。刚才好像也拉过他的手,却不像此刻那样有所感触。
“殿下,无碍否?”他俯身靠近她,暖暖的气流荡漾而过。长指刮过她脸侧,向她的鬓发抚去。
春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限放大,扑通扑通——缓慢地好像快要停止。她从他温润的眸中看到自己呆楞的模样,原本椭圆的眼睛更显得大而滚圆,眼神中千般滋味呼啸。
康成从她发鬓中捻下一叶萎蕊,摊开手,让它在他的指尖随风远去。
“沁子。”泽仁突然说道,“我喜欢,确实喜欢牡丹。”他凝着脸,神情复杂地说道。
春宫差点以为他说的是“沁子,我喜欢”——若他没再说后面那句话。
“是。兄长大人。”她没好气地瞪着他,便摔袖转身,淡蓝色的衣裙流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远望似一片湖泊。
泽仁垂眸轻笑,深思。
康成信步走向繁花深处,春宫无声跟随,偶尔与他并驾,便可望见他娟秀的侧脸,眉目似画,使人如临江南眼波中,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春宫蓦然想起电影版《大奥》:船来船来的河上,生岛摇着竹竿在前面撑船,绘岛神情平静、内心却潮水涌动地注视生了情愫的他。
“康成大人……可有这样的经历吗?——和一个女人一起吹风,一起坐着;看着天上的云,一起聊天,一起沉默,看着坐在旁边的她,默默地想她在想什么?”春宫把生岛对绘岛说过的话一概搬抄,纳入口中,对康成道。
他转身默默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良久良久。
“沁子,对那样的幻境很是向往么。”没有疑问。他陈述道。对她的称呼也起了个令人震撼的变化。
她心中一阵窃喜撩过,老实答道:“是的,大人。”她露出少女的恬静微笑,“这是每一个女子有所向往的,能和心爱之人一起看日升日退,花开花落,执手相望,虽无语,却心有灵犀……”她脸上浮出一抹酡红,满满的向往点缀着,宛如星辰般闪耀。
康成眼中露出几许迷惑,眼色清澄。
“内亲王殿下!”达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殿下……康成大人……”她俯身跪拜。
“起来吧。”见达子出现,春宫露出失望之色,不能和康成说下去了……
达子如释重负,小呼了一口气,“殿下,请回院入寝。”她站起来,并未问春宫去了何处,只是为找到了春宫而满心欢喜。
如此,也好。
康成是送她到台阶下才停下脚步的,却一直站着未离去。
“谢大人相送,已过三更了,请回吧。”小督迎出来道。
他浅浅一笑,对正要进里屋的春宫道:“殿下……会如愿以偿的。安成大人,会成为您的心中良人……”
春宫面色一凛,呼吸有些紧,头也不回。
九条安成……那样的人?
“沁子看,大人似乎更为适合……”她笑着小声道,也不管他是否听见。
回来时已不早,她头刚粘枕,鸡鸣声就响起了。
而康成,昨夜似乎一直站在花林深处吹箫,靡音如此飘渺一夜。
一切。
是不由人的。
初生阳旭在康成的身上投下一轮光圈。
他微笑,一如曾今温和,如莲花开落,摇开櫂子扇,便向阴暗的长廊走去……
春宫也在众侍女的众星拱月之下完成了梳洗,昂着头,去面对她生命中第无数个重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