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狐不语

10、第十章 雕梁双燕岁岁不见

　　青铜镜 不敢磨，磨着后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哪一个心肠似我。

　　陶绵醒来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很显然她觉得自己被下药了，因为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记得红衣人还有绿衣人，不过似乎少了某段情节，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陶绵不是个固执的人，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所以不记得的也就不愿再去多想。
　　从床上爬起来再坐到床边大概耗了她几盏茶的功夫，再赤着脚挪到椅子上陶绵半条命已经没了，感情她现在已经彻底沦为废物一枚。
　　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
　　再想想她当活死人这么久，吃喝拉撒睡的连衣服肯定都没换，更别提洗澡了，陶绵嫌恶地在身上左右嗅着，觉得自己好像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一样。
　　穷人也是有尊严的，穷人也是要吃饭洗澡睡觉的，本来以为她醒来后一切又都会恢复正常，她还是那个跟着婶儿过日子的陶绵。
　　不过，这些日子周围的一切给她灌输的是另一件事实，她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穷丫头。如果她不是陶绵，那她是谁？照她现在这种处境，大概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还是名普通女孩，要么就是一名深闺怨妇，反正不是多高级的人物。
　　比如说正在她脚下擦地板的高大丫环佳人吧：“喂，喂，抬脚胎脚，没看见我刚刚擦过么？……脚往左边挪，错了，你看，又脏了，你存心找茬是不？……挪脚挪脚……”
　　瞧这么一大块地方，似乎除了她脚下的地，其它都是净土，佳人在她脚下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奋力挪脚也挪了一遍又一遍，挪的她小腿肚都开始抽筋：“佳人，这里已经很干净了，不需要再擦了。”
　　佳人抬起头瞄了她一眼：“不，你说错了，除了这里，其它地方都是干净的。”
　　陶绵深喘了一口气，没好气问：“为什么？”
　　佳人仍是冷叟叟地盯着她：“……你污秽了神殿，我当然要擦干净。”
　　陶绵怔了一下，假笑道：“我是有些脏，因为腿不能动，所以也没有办法洗洗干净，如果身体有力一些的话，我……”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佳人满眼的蔑视。
　　陶绵的心开始剧烈颤抖，她从小到大没被谁这么嫌弃过，打小跟着婶婶，被当宝贝儿一样的疼宠，即使跟伙伴在泥圬里打滚，她婶儿也没对她怎样。
　　陶绵从没受过这么尖锐的嘲讽，转念不禁又想，难道记忆消失的那段时间中，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她有些不明白，如果她当真做过什么过份的事，为什么又要被获救，为什么红衣人会用最后一只雪蛭来替她缓解痛苦。
　　陶绵突然很想知道自己是谁，但这种说法又不太对，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谁，可是现在的这种状况又让她迷惑：“佳人，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呢？”
　　“好与不好有什么分别？”佳人站了一起，高壮的身体像是一堵压迫的墙。
　　陶绵仰着头看她，明明壮的跟熊似的，偏偏取名叫佳人，脾气还这么凶，干脆叫熊姑娘好了。
　　“……”陶绵与佳人对望，好半天没迸出一个字来。
　　她现在虽然吃的饱穿的暖，却没一天笑的出来。
　　看来这世道真的不好混，能笑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吃饱穿暖了却笑不出来了。估计老天爷根本就没想让谁过的安生，陶绵凉凉地笑起来，用袖子堵住泛酸的眼角趴在桌上大笑。
　　佳人盯着她皱眉：“你笑什么？”
　　陶绵突然抬起头望着她：“佳人，我是不是抢了你钱？”
　　虽然说，别人对你好是情份，不对你好是本份，但没谁生来欠着谁吧，如果她不是对佳人有所亏欠，不可能换来佳人这样的对待。
　　佳人鄙视人的眼神，陶绵也不是一天两天见识了，所以也见怪不怪。陶绵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搞的佳人一脸无语：“你是吃饱了撑了？轮到你来抢我的钱？”
　　佳人就是一头熊，天生一付强盗样，要论抢，也是她抢别人。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理由了，虽然她也并不是多好看，但总比熊要长的标致：“那就是我抢了你的男人？”
　　“什么？”佳人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你的男人见我长的比你好看，所有他就迷上了我，结果他就把你甩了，是不是这样？”
　　佳人的脸色当下拉长，黑的有点吓人。
　　莫非猜对了，自己真抢了她的男人？不好，踩到炸药了，陶绵瑟缩一下，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佳人，我是无辜的，我年纪尚小怎么可能会抢男人呢，如果有什么也铁定是个误会……”其实，被佳人欺压了这么久，要真的抢了她男人，不管那男人是啥模样，陶绵都是有点暗爽在心头的。
　　佳人冷笑一声，薄扇似的巴掌拍下来捏住陶绵的胳膊：“拉倒吧，这神殿的美人多了去了，要抢轮也轮不到你。”陶绵疼的白了一张脸，看佳人的模样，似乎她不止抢了她一个人的男人，好像把全神殿所有的男人都勾走了似的。
　　情况很糟糕，看来佳人真的不喜欢她。
　　陶绵垂下脸，心里开始空的难受：“佳人，我就那么招你讨厌么？”
　　那只大手仍压在陶绵肩膀上，佳人站在那边与陶绵对望，双眼微眯着若有所思：“你也不需要讨我喜欢。”
　　陶绵也并不是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她只是不能理解佳人对她的态度，鄙视的连她都觉得自己像个禽兽，但她似乎也没做她认为是禽兽的事啊。
　　“佳人！”陶绵双手撑住桌沿，突然用力站起来，很显然陶绵忘了自己的腿现在还不能站，所以她的腿力不够，一头往地上栽去，而佳人也没有帮忙的打算，就任她扑闪过桌上的茶壶摔在地上。
　　茶壶内是滚烫的开水，碎了一地，也洒了陶绵一身，陶绵赤红的眼睛尖叫，泪珠儿痛的滚落下来：“佳人，佳人，佳人……”
　　她痛的不敢动弹，只是无措地叫佳人的名字。
　　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佳人蹲下身子掸走陶绵身上的碎瓷渣子，撩起她的袖子，纤瘦的手臂上红肿了一大片，半边已鼓起了水泡，佳人抿了抿唇盯着陶绵拼命咬着嘴巴忍痛的脸：“需要这么大反应？你不知道你现在站不了么？。”
　　“我只是，只是想跟你和好……”陶绵疼的直吸气，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掉下来：“我醒来就只有佳人一个人在身边，我知道你虽然对我凶，但是真的为我好，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话，不想招你讨厌……”
　　“……只是不想招我讨厌？”佳人挑了挑眉，见陶绵点头，半响，佳人使力戳着她的额头：“哼，你是猪吗？”
　　陶绵脸色一变，泪也忘了掉，捉住了她的手斩钉截铁：“我不是猪。”
　　“不是猪怎么比猪还笨，我看胡妩媚你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连脑子也不长。”
　　陶绵吞了一口唾沫乍觉呼吸困难：“啥，你刚才叫我…什么…？”
　　“猪。”佳人恶狠狠的瞪她。
　　妈妈的，陶绵管不了那么多也回瞪过去：“不是这个！”
　　“不是猪是什么，胡妩媚你就是个凡夫俗……”陶绵一把抱住了佳人的大手：“佳人，佳人，佳人……”佳人被她搂了个正着，又听她娇滴滴喊她的名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干什么……”
　　“你刚刚叫我胡妩媚？”我明明叫陶绵，陶绵的陶，陶绵的绵，而且这具身体是我的，是刺了花的有证据的，佳人才是猪头是笨蛋，陶绵不是胡妩媚！
　　“不然叫你什么？”佳人伸手又戳她，这个家伙什么都不好就是皮肤挺柔嫩的，戳起来很有手感。（佳人：我戳，我戳，我戳戳戳。陶绵：呜呜……）
　　“叫我…叫我…”陶绵握着她的手，双眼满是期盼，好半响才悻然松开：“没什么。”
　　原来，原来她现在是以别人的身份活着。
　　佳人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猪。”
　　陶绵心中絮乱，低下头一言不发，散乱的黑发将整个脑袋都圈在里面，模样极其沮丧。
　　佳人有些错愕地盯着陶绵头顶隐约的发旋，以往自己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她，她虽然不敢表示什么，只是脸色根本藏不住心思，保证偷偷朝自己张牙舞爪，气的像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特别有趣儿。
　　佳人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家伙会像传言中的那么恶毒，她看起来那么纯净，藏不住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小小的脑袋还是一动不动，整个脑壳上都笼罩了一层阴云，两只小手团绞在一起的模样怯懦又可怜，佳人又想起那脑袋上两只水汪汪的眼珠儿，清澈的如水波荡漾似的，耐何这家伙生了对这样的眼睛，虽不见得多讨人喜欢，也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
　　只是看上去这么灵动的人却……
　　佳人目光一涣，想抚下去的手又生硬的收了回来，她怎么能怜悯这种人呢，又被她惑人的眼神给骗了！佳人负气的别过身捡起地上的抹布：“一会让人送药过来给你洗伤口，床几上有水，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一进来便臭气薰天的。”
　　发下的小脑袋动了动，从发缝隙间露出一只瞪的滚圆的眼珠儿，佳人眉眼一挑，看见陶绵缓缓举起两只手，凑到发下再抬头露出苍白的脸，眼珠上扬朝她做了个死不瞑目的鬼脸。
　　佳人脸色刹时僵硬，陶绵仍是朝她扮着那张鬼脸：“我还在地上！！”
　　“哼！”佳人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将陶绵夹进胳膊下，扔到床上再风卷残云似的冲去出，大手一甩连带上门，“碰”的一声，门后的花盏从竹台上摔下来，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陶绵收回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她知道佳人的脾气很臭，可是也太不爱惜家伙了，想想她摔了多少东西了，想不通这神殿的头头干啥要佳人这样的丫头，成天冷嘲热讽刺激人，还爱摔家伙，又或许她屋里摆的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破烂货，所以才任佳人爱砸不砸？
　　从床沿上摇摇晃晃跪起来往床中间爬，一条腿刚向前蹭了一点，另一只腿便不听使唤了，陶绵缠着薄被从床上滚到床下，挣扎了好半天也爬不起来，腰被摔的好疼，被烫伤的手臂也在钻心的痛，陶绵在薄被里直喘粗气，喘的泪流满面。
　　（依个人喜好的两种版本）
　　后娘版：
　　神啊，救救俺吧，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成天待在房里看一头熊跟她摆酷，还饱受欺辱，甚至连自己扮演啥角色都不知道，干脆，干脆随便上个有钱人，然后给他当小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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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版：
　　心里空落落的，她现在不是陶绵，而是胡妩媚了，好像就此变成一名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陌生人，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宁可跟以前一样，少一顿吃的，少一顿喝的，被婶儿管束，她也不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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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果死一次，是不是可以变成以前的样子呢？
　　就在陶绵想哪种死法比较好看时，一只略凉的手探了过来，拨开蒙在陶绵脸上的薄被与发丝，见到下面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似乎怔愣了一下，下一刻，几个同样冰凉的吻散落在陶绵眼上，鼻上，颊上，唇上，陶绵被亲的头晕脑帐，然后整个身体一骨脑儿又被揉进那人的怀里，那人的脸颊贴了上来，凉意从那人肌肤上透进来窜入她的四肢百骸，陶绵忍不住一个哆嗦，刚要挣扎，却听那人唇瓣蠕动：“……娘子……娘子……娘子……”
　　陶绵眨巴着眼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娘……娘子？她她她……她难道已嫁为人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