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记忆》孟格子

3、花开半叶

　　买衣服的人很少，我坐在电脑前，像个傻瓜。眼睛酸涩，给自己泡一杯菊花茶，这是红叶带回来的，屋子里所有吃的用的，除了衣服，都是红叶带回来的。她是一个太喜欢购物的女孩，可以成天成夜地在商场里逛，不过前提是找到一个愿意跟她一直逛一直逛逛到地老天荒的人。
　　除了进货，我都不出门，出门怕遇到熟溪的人和熟溪的事，然后不得不和那些曾经嘲笑过我或帮助过我的人寒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呆在屋子里，只知道当年石头瞧着我的脑袋说你是鸟还是什么，窜来窜去有意思麽。
　　吃饭、睡觉、上网、跟红叶唠嗑，我所有的生活。很多时候，我会不知道外面是阴天还是雨天，不知道那会是白天还是黑夜。如果没有红叶，我跟这个城市，该是彻底的隔绝了。
　　什么时候开始过这样的日子，昏天暗地，见不着一个人。现在想起，似乎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开始的。
　　想到马路对面石头迷人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空虚。为什么我可以在那么多的人里唯独看见了他，而他，却错失拼命挥手的我？变化大的明明是他呀。
　　很久很久之前，久得我都记不得日子，石头是一个略带腼腆和忧郁的男子，年轻、孤傲、霸道，笑起来有点像谢霆锋。每次看到他的背影，总是会不再觉的心疼，心疼他像兔子一样没安全感。
　　我承认我是被石头的长相骗了的，而且一骗便是很多年。
　　那天看到他，真的变了很多，形象、气质，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帅了，是帅了。、但是，绝不仅仅是帅了那么简单。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没有了年少的青涩和对未来的茫然，有的，是一个男人成功之后的自信与骄傲以及幸福带来的优雅、从容。
　　这样的他，之于我，是不是远了？伸手，我是否还能触碰到他。
　　他成熟了，那么，我呢，我是不是已经退去那层焦躁的外衣，不再浮夸？或许，我已经老了。不，我不能老，我怎么能老去？石头还没回到我的身边，他还在彼岸。
　　我冲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抚摸过自己的脸庞。这，还是六年前的那张脸吗？
　　我发现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
　　脱下衣服，让自己笔直地站着，看镜子里自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没有生气的眼睛，没有生气的身体，茫茫然的样子仿佛是被父母遗弃在城市角落里的孩子。“嗨，你还好吗？”手指拂过镜面，颤抖的嘴角在指腹下冰凉一片。
　　脚踩在散落满地的书本上，凉凉的，红叶说这些书里面不知有多少虫子、蟑螂，再不弄，房东迟早把你赶出去。我说这些书里不可能有虫子、蟑螂，只可能有回忆和秘密。她笑着说我是象牙塔里的孩子。
　　石头的书，一本又一本，在地上摆了那么多年，除却落满了的灰尘，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难得地蹲下身子，将书一本本摞起，堆到墙角。
　　我不看书，特别是不看石头看的书。这个人，对人对事甚至对他挚爱的书，都没有什么选择能力，所以，到最后，他很完美的诠释了来者不拒这四个字。老少爷们的书他看，少男少女的书他也看，偶尔，他还要淘几本有颜色的刊物回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咧咧地欣赏。
　　没有书籍的堆积，客厅空旷了不少，有瞬间的不习惯，不过真的还好，书的味道还在。
　　清理好客厅，又清理好自己，觉得有些无聊，处理了几单生意，套上许久不套的外套，裹上围巾戴上手套，出门去。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是石头留下的。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拣他的衣服穿，当时不知道原因，后来听到王筝唱《衬衫》，才微微的明白了为什么。
　　关门的时候，看到外面灯火辉煌，突然就觉得了一些寂寞。年纪小的时候也说寂寞，只是那时候的寂寞并不如现在的寂寞让人难堪。十八九岁的时候，前一刻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好嚷嚷着好无聊，后一刻拉到了一起疯的人便哇哇叫着好开心。现在，无论身处人群还是独身一人，似乎都有点遗世独立的感觉。见不着人的时候想有个人在身边可以谈天说地，见着人的时候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明明有很多话想表达，可是，当有机会表达的时候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叶说：“你离人群太久，已经退化了。”
　　嗯，是的，我还有红叶，这个当初不知道从哪里来以后不知道回去哪里的女孩。她真是个漂亮的可人儿，如果我不是Gay，如果我像石头一样不排斥与女性发生关系，那么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抓在手里。
　　走在宽敞的马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虽然习惯了熬夜，却不是昼伏夜出的人，这点跟红叶有着本质的不同。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不知不觉已到了红叶驻场的酒吧。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没有人陪伴，我似乎害怕这样的场所。
　　年轻的服务生笑着问我几位，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作何回答，徐徐地说“两个。”等他走开，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神并不适合在这里出现，我知道我刚才用怎样的眼神看过他：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像迷途的小孩，或者，像进大观园的刘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