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刀（《荒遐客》续）》萧灵

10、九 戏子

　　李将军的宴会设在军营。露天，篝火映了半天的红，衬得远处的夜更加漆黑。兵将操演的校场中央搭了个临时的台，杂耍的艺人们表演着走索缘橦等节目，几个异族的姑娘晃着手铃，伴着鼓点，扭起她们银蛇般的腰。
　　军营难得解了酒禁，那些武夫们都已经喝开了，仿佛以一种醉死方休的气势。有几个已脚步不稳地开始跟旁边人找茬，被其他人按了下去。
　　李寻欢被迎到了李将军面前，不禁微挑了眉，含住到唇边的笑意，有礼地问候了声。
　　李将军大声笑道：“久仰小李探花之名，苦于难得一见。你我同姓，本是上天的缘分，自当亲如一家，李大侠不会怪我硬请了你来吧。”李将军说得极亲，却连身都未起，反而搂紧了怀里妖娆媚态的女子。女子笑了笑，自生起一股媚，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更往内移了一分。
　　“岂敢。”又是客套一句，李将军终于伸手让他落了座。说是落座也不过是一个蒲团，面前一张矮几而已。
　　普一落座，就有两个异族少女偎了过来，李寻欢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继而一手一个搂了过来，任她们喂果喂酒，欣然受之。李将军对此满意得很，“小李探花不愧是花中浪子，这两位美人如何？”颈上女子的手指仿若柔若无骨，轻轻弹跳，激得他一阵通体舒逸，心情更是软了下来。李寻欢果然如他所听，如他所想，留宿青楼勾栏两年之久，气得表妹另嫁他人。人都有嗜好，有嗜好就有弱点，而美女是绝大多数男人的嗜好……
　　那两个少女，更是他百里挑一，精心培训而得的珍品。是男人都会醉在这样的温柔乡。
　　却未想，李寻欢只是微微笑了笑，借着那一两分醉意摇晃起了身，一把握住那只抚在他颈项的纤手，那么一怔的僵持之下，就把他怀着的女子拉进了自己怀中。“那两个怎比得上这个的滋味。”一手勾起怀中女子的下颚，那女子妖娆一笑，依靠在了李寻欢的肩上回眸望他，“一个女人而已，想来李将军不会不舍得。”
　　李将军的脸色有点僵，只一瞬他就恢复了爽朗的大笑，“寻欢兄这是哪的话，这个本来就是随杂耍班而来的戏子，本将军赏脸让她作陪，既然寻欢兄有意，当然是随意拿去。”点名了那女子非自己姬妾，他倒要看号称侠义心肠的李寻欢李大侠会不会强掠一个戏班女子。
　　而李寻欢远比他想的更卑鄙龌龊，只道了声谢，就挟着那女子飘然而去，看得底下一众兵士目瞪口呆继而起哄叫好。李将军揉了揉自己笑得僵硬的脸，他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忿恨。

　　营后是山，山上是大片大片的林子，漆黑的林间，几点星光照不出什么光亮，只有李寻欢怀中女子那一双眼特别明亮，亮得如噬人的妖。
　　李寻欢将挟持的女子放下，却没松开她的手。
　　女子挣了几下没挣开，踱了踱脚，娇嗔道：“你怎生这样抓着人家的手，不知羞。”
　　李寻欢答地无辜：“我怕它没扎进李将军的喉口，却要乘机在我脖子上划上几下。”
　　那女子也不挣扎了，舒展一笑，带着一份慵懒：“当日李探花有胆饮下我一杯忘尘，如今倒变得胆小许多。”
　　“你若能害我，怎舍得不乘机害我一害。”语落，李寻欢却松开了她手，退了两步，负手而立。
　　女子轻笑了声：“怎的又放手了？”
　　“因为它已不想划我喉咙了。”
　　“李探花有此雅兴参加李将军的设宴，我要是划伤了你，怎跟将军交代，我杂耍班的老老小小可还扣在李将军手里。”女子挽了挽发，自有一股风流韵态，“不过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当真要算算用第几根手指扣下去比较合适。”
　　李寻欢摇了摇头：“本也没想来的，闻到了迷迭香却不得不来了。我可不想再有朝廷命官横死，却算在千里之外的我头上……怎样也是我在当场合算些。”
　　女子闻言，却点开了另外一事，“那上面不单有迷迭香，还隐着另一种迷香，吸入者会渐渐身体酸软，使不出劲。”女子自顾说着，打着兴味地观察李寻欢的神色，“但是，我用迷迭香气盖过了它，而迷迭香醒脑，所以一时半刻也不会被人察觉到。否则，你以为李将军好不容易把你请来，怎能这么轻易任你走。他就是笃定你走不远……我看见李将军在那份帖上细细熏上那种迷香，于是进屋，偷偷抹的……”语音渐弱，却是凄迷一笑，似醒悟似感叹，“是啊，我能害你，怎舍得不乘机害你一害。”话到末尾，女子的眼中显现出一抹她自己也不了解的迷茫。
　　李寻欢静静听着，听一个人讲诉怎么害他，他却像听到“今日无云，月色很好”一样微笑温文。
　　　　“青衣”，他轻唤了声，“肖家堡推了所有的亭台楼阁，却独在后院留了一间小屋。窗棂熏得微黑，里面摆设全未动过。”
　　青衣闻言，不由抬眼细细看他，比之三年前更多了一份沧桑，却也更显出一份快意潇洒，他不再是那个醉倒在酒馆里能让人认成病痨废物的男子了，只是那双眼还是温润的，那眼神还是真诚的……
　　“李寻欢果然还是三年前那个李寻欢。”青衣想放声大笑，却掉下泪来，“青衣啊青衣”她唤着自己的名字却抬眼问李寻欢“你可知常言‘戏子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