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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奇怪的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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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的性格有些古怪,古怪到她的娃娃脸男友也无法知道这一秒还在笑的她,下一秒是为了什么原因躁怒。她有的时候喜欢热闹,热闹的时候她玩得最疯,有的时候却喜欢安静,静的时候一个人在不开灯的房间吸一夜的烟。
现在的珍妮想热闹一下,虽然她任性到和娃娃脸从家里私奔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但也并非不喜好社交,尤其同一个屋檐下还住了那迷人的香水男子和颓废的吉它手,他们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从不避讳在男友面前同别的男人调情,无论她做什么,娃娃脸只会好脾气的笑,她略带讽刺与幸福的送过八个字给他:言听计从,无怨无悔。
珍妮很想热闹一下,在这死气沉沉的公寓里开个派对,算是庆祝大家的相识。娃娃脸于是去敲每个人的房门,略带羞涩的发出邀请。
香水男爽快地答应了,吉它手也没说什么,腼腆的女孩子腼腆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腼腆的点了点头。娃娃脸长吁了一口气,至少珍妮不会因为有人的缺席而发脾气了。他转身预备下楼去准备派对上的食物,然而他发现了与腼腆女孩子对门的两个房间房门紧闭,似乎也住了什么人,于是试探着去敲其中的一扇,那门竟悄无声息地开了,露出一指宽的缝隙,他忍不住从缝隙往里望去——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是不礼貌的,尽管好奇只是女人的专利,尽管他并非出于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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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终究还是发了脾气,她几乎把坐在沙发上的娃娃脸推到地上去,如果不是房东太太帮忙,或许这派对上所有人只能喝白开水了。
娃娃脸看了看挂在客厅墙上的老石英钟,他几乎记不起过去的一个小时内他曾做过什么,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去帮珍妮做准备而是坐在这沙发上发呆,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是如何从二楼下来坐到这沙发上的,仿佛这一个小时的记忆从他的大脑里被抽走了似的。
房东太太参加了这场年轻人的派对,她觉得她有义务把13号公寓里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告诉给她的客人们,因为这公寓里有些东西是身为房主的她也无法掌控的。
香水男子在得知珍妮的名字之后说他叫做泰山,事实上房东太太看过他的身份证件,叫做“康隆”的,大约是个富家少爷,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突发奇想跑来租这种平民公寓住,甚至就在这附近挑了所普通的大学上,着实令房东太太难以理解。
康隆抿着手里酒杯中的廉价葡萄酒,目光不停地在珍妮与那个腼腆女孩子之间流连,他这辈子见过的稀世美人数不胜数,眼前这两个女孩子以他的审美观来看只能算得上略俱姿色而已,然而既已身处于这种平民百姓的圈子里,总是廖胜于无了。
康隆于是开口问腼腆女孩子的名字,得到了一个腼腆的回答:家琪。
“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在房间外的走廊上捡到了一样东西,我想应该是家琪你的。”康隆微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女孩子用来系辫子的发带。
家琪摇摇头,珍妮也摇摇头,康隆有些尴尬。
那么这发带会是谁的呢?
房东太太压低了声音,说:“我想,或许,应该是,另两位房客的东西。”
娃娃脸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另两位房客?”
“除了我们之外的另两位房客?”珍妮问。
“住在我对门的?”家琪由始至终没有看见那两扇门打开过。
“是女孩子?我去请她们。”康隆一向绅士。
“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房东太太欲言又止。她记得自己是想要告诉大家一些事情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好一言概之,“那两个人有些古怪,主动去找她们,和被她们主动找上,显然都不是什么你所愿意的事。”
吉它手背上了吉它,他的工作时间在夜晚开始,亡灵客栈开门迎客。房东太太目送他消失于夜色后,立刻关了大门,而后仔细检查了每扇窗,似乎生怕某些东西随着浓重的夜一齐潜入这有着不吉利门牌的老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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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琪从小就有这样的毛病,换了陌生的地方就难以入睡,街上路灯昏黄的光将树影投在她的墙上,像一个伛偻的老妇扭曲着干瘦的骨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家琪天生胆小,这声音令她全身的寒毛齐刷刷地竖了起来,她平躺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身体早已僵了,可她不敢动,墙上的老妇静静地立着,似是在梭寻这屋中尚未入眠的生物。
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家琪突然有了想去厕所的欲望。她天生胆小,所以从小就养成了睡前不喝水的习惯,太多的故事里厕所是某些东西最喜欢出没的场所。今晚睡前她照例没有喝水,甚至葡萄酒她也只抿了一点点,可眼下这想小解的冲动究竟是哪里来的?家琪有种被什么东西愚弄着的感觉。
或许,再坚持坚持就可以熬到天亮了,家琪微微偏了偏头,望向窗外的光,隔着窗帘她无法分辩那是灯光还是黎明的光,她想从枕下摸出自己的手表看看时间,可她实在是不敢动,只好就这样静静的等着,同立在墙上的老妇一样,一动不动。
渐渐地,她可以听到楼下客厅里那座老石英钟滴嗒滴嗒的响声,一下,两下,三下,秒针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家琪跟着数,似乎这样可以鼓励秒针走得快些,或者可以像失眠患者靠数绵羊一样慢慢入睡……事实却相反,家琪越数越清醒,五感变得更加敏锐,老妇轻微的晃动,家俱木料物理反应发出的声响,卫生间残留的珍妮的洗发水的味道,以及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想小解的欲望。
“嗡……”老石英钟瓮声瓮气的开始报时,家琪迫切地希望它能够响到六下,七下,然而三声过后老石英钟没了言语,残酷地提醒家琪,此时正是夜半三更。
家琪几乎崩溃了,她已不能再强忍下去,她坐起身,穿鞋下床,披上外套,打开房门,穿过走廊,进入卫生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家琪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的冲了马桶,她甚至想哼着歌回房去,她一边自嘲的笑着,一边开了卫生间的门,看到了浓装艳抹的珍妮站在面前。
家琪一惊之后很快平复下来,至少在这深深的夜里还有珍妮醒着同她做伴,要知道,独醒的感觉着实不很好受。
家琪冲珍妮笑笑,珍妮也冲家琪笑笑,红红的嘴唇鲜艳欲滴,而且真的慢慢滴了下来,像红蜡溶下的蜡泪。家琪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睁大了眼仔细看,珍妮也睁大了眼看她,家琪从珍妮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样浓装艳抹的自己以及鲜血淋漓的唇,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尖去舔自己的嘴唇,瞳孔里映出的便是一团血肉。
这一晚,家琪最后看到的是卫生间的天花板,墙角的石灰剥落了一大块,露出小小的洞,一双不知谁的眼正从洞中向外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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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是由房东太太负责的,这在每个房客的租房契约里都写得很清楚,除了房租每个人都事先支付了当月的伙食费,至于每顿饭吃什么,大家只需要在前一晚睡前写在纸上交给房东太太就可以了,当然也不会有人去细究每顿饭的原料究竟花费了多少元多少角,对于一个鳏寡孤独的女人,大家总是怀了同情——虽然房东太太的确是个爱占些小便宜的“俗世中人”。
第一顿早饭自然丰盛些,牛奶,煎蛋,烤面包,火腿,以至于康隆这个大少爷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来,他坐在西式的长圆形的饭桌旁愉快的同娃娃脸和珍妮打着招呼,问他们昨晚睡得可好。
珍妮笑着说起昨晚做的可怕的梦来,说梦里的她不是珍妮,而变身为了家琪,半夜里起来去卫生间,结果……
“结果什么?”娃娃脸笑着问。
“结果看到了我自己,珍妮。”珍妮耸耸肩。
“真的是个离奇的梦。”康隆笑着,看到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家琪,于是指指自己旁边的位子,“家琪呢?不会也梦到自己变成珍妮了吧?!”
“还好,我昨晚睡得很实,所以也没做什么梦。”家琪略带羞涩的说。
康隆很喜欢家琪的羞涩,他已经知道今后的日子里他的生活不会是寂寞的,走到哪里玩到哪里,这是他一惯的享受生活的方式,家琪或许还达不到他的审美标准,但是偶尔降低一下格调,也是一件新鲜的事情。
吉它手推门进来,略有些疲倦,房东太太着实不想招呼他,在她心里他几乎就等同于杀死他丈夫的刽子手,尽管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酒精才是令丈夫殒命的祸根。吉它手工作了整晚,他似乎没心情理会房东太太冷淡的态度,低了头迈上楼梯——所有的客房都在二楼,尽管他不怎么喜欢这种安排,可这间公寓的房租是最便宜的,对于一个半工半读的穷学生来说,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现在就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下午还有选修课要上。
虽然困意浓烈,可他还是清楚地发觉楼梯上多了一个人,至少在他搬进这公寓之后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这人正要下楼,在拐弯处与他擦肩而过,身上飘了一股冷沙沙的味道。他低着头向身后看了眼那人的纤挺的背,舒展而结实,仿佛蕴藏了无限深厚且绵长的力量。
正在用餐的四个人也看到了这位一直未能谋面的房客,珍妮显然没有掩饰自己被吸引住的目光,有些人天生一种难以靠近的冷,偏偏是这样,却让人愈发地想方设法去靠近,正如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一样,男人如此,女人亦是如此。珍妮的脑海里已经在构思如何去闯入眼前这人的思想里了,甚至坐在她身旁的一向腼腆的家琪竟也在一瞬间有了这样令她自己也感到羞臊的想法。
只有康隆的心里有着与众不同的念头,因为只有见过大世面的他才一眼识破了眼前这位一下子吸引住了两位女孩子甚至包括娃娃脸在内的陌生房客事实上其实——是个女生。
她的身材的确高挑,短发也清爽俐落,高领的中性白色薄毛衫也几乎看不出那修长的颈子是否长有喉结,包括女性特征的胸部也因为高高的个子而显得不那么突兀——所以被误认作男生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她的独特气质,明明给人的感觉是拒人于千里的冷,可是当她看着你,你就有着一种被人聆听的温暖,谁都渴望被人聆听,然而肯认真聆听别人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聆听是一种天赋,是深奥且艰苦的一种修行。
珍妮、家琪和娃娃脸依旧没能识破她的真身,珍妮正在给她介绍他们这几个人,并且很快地说到了和娃娃脸私奔的前因后果,她静静地听着,令珍妮有着前所未有过的倾诉后的快感,她像是一只白色磨砂杯子里清透的绿茶,令每个饮着的、嗅着的人都神清气爽。
“这位美女,”康隆想显示一下自己过人的眼力,说破了这个女生的身份,珍妮三人张大了嘴,“能知道你的芳名吗?你好像一直没有开过口呢。”
女生转过头来看着康隆,康隆第一次对上了她的视线,于是他脑中过电影般忆起了自己上初中时偷窥同班女生如厕、上高中时把色情杂志放在情敌枕下嫁祸成功抢了他女朋友以及在家里偷偷对着落地镜幻想着同女明星上床情景等等的龌龊不堪的事情。康隆一个激凌回过神来,女生仍淡淡地看着他,但他已经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她悉数知晓,他现在就如她面前的一个跳粱小丑,任何言行都显得可笑而荒唐。
康隆闭上了嘴,低下头不再看着女生,女生却开始回答他的话,平静的、带了点小小的嘲讽:“昭,昭然若揭的昭。”
珍妮很是失望,她推着呆在一旁的娃娃脸:“快吃,要迟到了!”
房东太太端上了女生昭的早餐,绿茶和中式点心,显然昭在这里已是住了一阵子,房东太太热络地同她打着招呼:“怎么自己下来了,彤呢?”
“应该是死在床上了。”昭淡淡地抿着茶。
珍妮等人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去想死在床上的彤系何人,一个冷且辣的声音便跳跃着响在众人耳边:“决斗,昭。”
“似乎不该怪我,晕睡如猪是你的特长。”昭无论说什么话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那么,在我房门上敲出洞来就是你的特长了?”
“抱歉,用力大了些,只为叫你起床吃早餐。”
一段令人骇然的对话后珍妮几人才看清对话的另一个主角——几秒前还“死在床上”的彤。
彤看样子真的是起得晚了,只梳好了头发,漆黑的一条辫子编到了臀部的位置,随着她的身体左右摇摆,像是一条黑色游龙,透着隐隐的灵俐。彤身上仍穿着肥大的睡衣,并且光着脚,她用其中一只光脚去踢餐桌下昭穿着雪白直筒裤的长腿,遗憾的是并没能把脚印戳在上面。
彤似乎没有昭那样的温文而雅,她用同昭说话的语气对其他几个人说:“有谁见了我的发带?”
康隆很快地接口:“是那条绛色的吗?”
彤看向这个面相轻浮的男人,好在她的目光没有昭那样的穿透力,康隆可以大胆地同她对视,她有着一双猫眼,无论是睁大时冰冰凉的杏核形还是眯起时如丝如棉的镰钩形,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难以抵御的诱惑。康隆忘记了自己接下去想要说什么,他已经被这目光脱去了上衣,露出了赤裸的胸部及他内心的欲望,他的丑态几乎快要被这个女生彻彻底底地剥露出来。
“是这条吗?”
珍妮无意地救了康隆,她从自己头上解下昨天康隆捡到的那条发带——昨晚派对结束后他顺手把这条发带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而她也顺手用这发带绑了自己的头发而后就去洗了澡,后来因为忘了解下来就系着它睡了一晚。
彤接过发带,把它缠在自己手腕上,并对珍妮说了句古里古怪的话:“你今天用红发带在脑顶扎个辫子好了。”
珍妮只是觉得莫明其妙,她可不会用那么老土的颜色的发带去扎个老土的辫子,倒是房东太太却因此而想起这么一种说法:人如果夜里灵魂曾经出过躯壳,就要用红绳子扎在头顶,因为灵魂一旦离开过一次身体,就不能实实在在地与□□契合,它会渐渐地剥离,直到彻底飘散,头顶是灵魂出壳的地方,用红绳子扎住就能将灵魂封印在身体之内,直到它再度与□□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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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间是短暂的,珍妮和娃娃脸因为是私奔,所以把学藉也转到了附近的大学,恰好和家琪一直就读的大学是同一所,于是三个人结了伴步行去学校,好在并不算远。康隆读的是另一所大学,做公交车也不过十几分钟,四个人辞了房东太太和那两个古怪的女生,一同走出门去。
昭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碟子里的点心,而后静静地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彤往嘴里塞早餐。
“今晚又有事做。”彤埋头吃着,并且冒出这么一句。
“你该看好你的发带。”昭淡淡地。
“乱跑是它的天性。”
“昨天不是帮你封在门把手上了吗?”
“娃娃脸的把封印弄掉了。”
“然后?”
“香水男捡去了。”
“娃娃脸看到了什么?”
“我敲了他一下。”
“今晚呢?”
“今晚,我来照顾那些不安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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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和家琪走在娃娃脸的前面,家琪不爱说话,珍妮很是无聊,她于是转过头来催男友走得快些。娃娃脸还在想发带的事,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有那么一小段记忆在脑海中呼之欲出,珍妮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子,“你是缺了魂儿了?”
娃娃脸低低惊呼了一声,珍妮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敲疼了吗?”
娃娃脸握住珍妮替他揉额头的手,语声有些骇人:“我昨晚做了古怪的梦,梦里我从一扇门的门缝中向内窥视,门里的视角是俯视的,仿佛我置身于天花板上,然后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灵魂,没有脚的,飘着的灵魂,是,珍妮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