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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触不到的深海的鲨(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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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轮渡驶过的地方泛起一道道波纹。
银发老太太坐在小小的窗边,她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把匕首。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夜色,她在昏黄的灯下注视着映在窗上的女人。
是的,她已经衰老了。
对一个女人来说,岁月很无情,带走了她姣好的容貌,带走了她妖娆的身姿,也带走了她年轻蓬勃的心。
在翡冷翠的四十年里,她原本的灵魂早已不知去向。她的心在二十八岁的那一年就死去了。在一生最年轻的岁月、最值得炫耀的年华里,她偏偏面临了悲惨的境遇。她只能眼看着面容的衰老,陷入一场又一场的噩梦里,被仇恨浇灌得近乎疯掉。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目光凄切无神,额头上刻满了深深的裂痕,当她意识到容貌上的这种变化时,她便开始策划起复仇的事情。
四十年啊,那是很多个日日夜夜。时间没能带走她的绝望和伤痛,她始终没能忘了那个正月初一,徐家老太太带人将她推进河里。
好在老天有眼,多亏了冯先生,莫清雨活了下来,摇身变成莫妮卡夫人,潜伏在遥远的翡冷翠,静待时机。当年在去往意大利的轮渡上,她对着大海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回来清算这笔账。
房间的门把手转动,进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年纪不大,妆容稍显浓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黑色皮衣,颔首说道:“夫人,天亮就能到益州。”
“白露,怎么还没睡?”莫清雨难得这样和蔼地关怀别人。
叫白露的这个女孩子有些吃惊,她回答:“想着夫人会近乡情更怯,便来陪陪您。”
“谢谢你的关心。”莫清雨将匕首放进随身携带的玫红色刺绣手提袋里,看向白露,笑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叫白露吗?”
“记得,您是在白露那天捡到我的。”白露照实回答。
“不错。”莫清雨走到床边躺了上去,白露立刻上前替她盖好毯子。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白露浅浅一笑,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后天即是五月初一,天蒙蒙亮的时候,莫渝便被叫醒,连霜说少爷已经在餐厅吃饭了,不久便要出发去江临。
“少爷说,莫小姐要一起去。”连霜脸色十分为难。
她知道莫小姐是不想去的,可少爷吩咐了,她也不敢不从。
难不成真要去祭祖?莫渝挣扎了一会,还是洗漱好下了楼。
餐厅里,徐慕深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早餐。见莫渝来了,他看了一眼,继续低着头去搅拌杯子里的咖啡。
莫渝今天穿的素净,一条米色的长裙,腰上扎起一条皮带,头发低低绾成丸子状,看起来倒是端庄。
徐慕深第一眼见时,觉得她这身打扮像个新媳妇。为了遮掩嘴角的笑,他才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莫渝坐在徐慕深的斜对面,静静地喝粥。
小少爷也太淡定了吧?
莫渝观察了半天,嘴里嚼着薄饼,忍不住问徐慕深:“真要让我去祭祖?日后这府上的家产岂不是得有我一份?”
徐慕深往咖啡里倒了些糖,抬眸说道:“上次就提醒过你,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对,小少爷是怕我被噎死呢,你放心好了,我福大命大,可没那么容易死。”莫渝揶揄。
她喝一口粥,咽下嘴里的饼,不死心地又问:“你确定我要去?”
“老爷子交代的,要不,等到了江临,你亲自去问。”徐慕深搬出徐家说一不二的主人。
莫渝对徐老爷子有戒备心,在奶奶没来之前,她可不敢轻举妄动,现如今的处境扑朔迷离,她万万不敢忤逆徐老爷子。那老爷子对自己的发妻都那般残忍,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对待旁人呢。
出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路颠簸,经过几个村庄和大片的农田,江临镇终于到了。端午将至,镇子上的集市已经卖起了粽子,粽香四溢,人群熙攘,还有一群姑娘坐在河边编织彩带。
镇上的人哪见过这样气派的车子,都站在街头巷尾议论。
莫渝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暗暗嫌弃这车一点都不好。
“下次应该给你准备一辆马车。”徐慕深路过莫渝身边时轻飘飘地补刀。
莫渝还来不及还口,良叔躬身出来迎接了,她只好乖巧地跟在徐慕深后面。
周俊关上车门,挠挠头,两道眉毛中间出现几道波浪似的皱纹:莫小姐今天好像新媳妇啊。
祭祖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徐彦臣依旧奔波在徐家旧宅里,事无巨细地做着安排。见徐慕深来了,他打发走布置院落的小厮,朝徐慕深打了声招呼。
徐慕深恭敬地问了声“二叔好”,莫渝也有模有样地学了一遍。
徐慕深和莫渝继续往前走。
徐老爷子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一派好光景。
坐在高位上的老人其实已是满面沧桑了,就如这座宅院一般,墙有裂缝,枯木发霉,维持着表面的欣欣向荣。
跨过门槛,莫渝率先问候:“爷爷好。”
她粉色的嘴唇一咧,就是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徐启年却在莫渝的身上看到了莫清雨的影子。
他笑着,是苦笑:“叫慕深带你四处看看吧,江临是个好地方。”
江临镇,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清晨百鸟争鸣,唤醒一枕幽梦。傍晚曲径幽深,杏花酒舍炊烟袅袅。澄江日落,排排杨柳迎客归。
四十年前的江临,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