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应明昭》冬眠的鹿

16、锦绣

　　“太后当真打算去民间看一看？可陈相早已去看过了，也说未有什么大事。”一年长官员忍不住开口劝道。
　　沈明昭垂下眼脸，眼睫在脸上落下阴影，她似是解释般道：“那是他的理解。”
　　官员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道：“您做事臣越发不明白了。”
　　沈明昭执笔的手一顿，世人皆说她妙眼识珠重用陈崇琼，但如今他亲手做的事，她不信他。
　　她笑意淡漠回应：“得到相应的钱财要支付相应的要求。”
　　官员叹了口气感叹道：“您越发有先帝行事风范了。”
　　面前官员正是先帝谢临的太傅——燕行立。
　　本当安心在家养老，却被沈明昭请了回来稍指导谢璟几句，当然绝大时候还是在分析局势出点子。
　　自然而然被封了个正三品的职位。

　　沈明昭摇了摇头，垂下手背在纸上落下字来。
　　“哀家总放不下心。”
　　燕行立挺直脊背道：“太后不是放心不下年小的陛下，而是放心不下江山。”
　　她再次挽唇笑了，是一贯在她面上的柔和。
　　“或是为子民。”

　　御书房。
　　谢璟望了眼一旁站着的兵部尚书，顿时心觉头疼欲裂。
　　“给尚书赐座。”
　　宫女忙道是，服侍兵部尚书坐下后，便退了下去。
　　谢璟盯着兵部尚书，看兵部尚书险些要跪下后，他突然笑了：“爱卿怕什么，朕难不成会吃人？”
　　兵部尚书擦了擦额边的汗还是不敢坐，他琢磨了会回道：“如今备战上尚缺粮，臣前些日问了百姓，皆说没有余粮……臣再如何也逼供不出……”
　　谢璟叹了口气，声音柔的不成样子。
　　“朕何时又让你动了刑？”
　　兵部尚书腿又一软，这时谢璟却上前扶住了他。

　　“晋不需遇到帝王就胆怯的废物软货，三日，若无半点消息传来，朕便折了你的骨给百姓煮汤喝。”
　　他对上帝王的眼，那双眸子里早已无了平日的笑意，取代的是令人心慌的寒意。
　　“陛下择好了哪位将军出征？”
　　谢璟松开手，看着狼狈的他，笑了。
　　“朕亲自出征。”

　　“陛下……”
　　没等他说完，谢璟便打断道。
　　“朕只知道，若这一仗打不赢，这才是真正的百姓苦。”
　　这是场与国力比晋强的渖的仗。
　　谢璟在两月前便开始着手准备，与将军丞相议论局势是他下朝后的常事。
　　他需要这次机会，向百姓与沈明昭证明他不是废物，不是没有母亲活不下去的窝囊皇帝。
　　但更多的还是想让晋平安，不再受他国牵制折磨。
　　他理由太多，说不明白。

　　兵部尚书低下头去道是。
　　谢璟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只是随口提般道：“爱卿小弟上任亦可。”
　　“这……小弟尚二十岁，只会些许绣花功夫……实在不可。”
　　“教了就会了，都弱冠的男儿了爱卿稍指导几句也是心明的。”
　　谢璟当然知道兵部尚书的小弟与兵部尚书是合不来的，激将法而已。
　　兵部尚书咬了咬牙道：“臣明白。”
　　“行了下去吧。”谢璟闭了闭眼，往内阁走去。

　　东市。
　　沈明昭瞥了一眼无几人出来的巷子走了进去。
　　沈南竹跟了上去：“小妹小心些，贼人多的是。”
　　二人今日着的常服，人们看上去也只会认为是普通子民。
　　沈明昭皱了皱眉，轻声道：“有血味。”
　　一小孩从巷深处跑了出来，他浑身脏兮兮的，衣裳早已破旧不堪，刚要从二人身边跑过去，沈明昭便拉住了他。
　　“为什么有血味？”
　　小孩慌张看了巷深处一眼，见没人跟来才回道：“皇宫里的什么大官来这发放馒头，李家的拿了几个就被索要钱财帮朝堂打仗……他阿爹阿娘没什么钱财，李叔便被打的血肉模糊……”

　　沈明昭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出一个他觉得无脑的问题：“那你拿了吗？”
　　小孩奇怪看她一眼：“姐姐你好怪，我当然拿了一个。”
　　“怎么拿到的？被打了吗？”
　　“谁去挨打啊，给富家儿子磕了个头学了声狗叫就拿到了。”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
　　小孩从衣服里拿出那个略有些脏的馒头，盯着犹豫了会，还是掰了一半，用衣服擦了擦递给沈明昭。
　　“姐姐你就别去了，阿娘说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女子被打的，这个虽然有点脏，但是擦擦还是能吃的。”
　　沈明昭看着手里的馒头略有点出神。
　　沈南竹看了一眼后问他：“你这样难道不怕被骗吗？”
　　小孩疑惑问：“为什么怕被骗？”
　　“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啊，以可怜来骗取你的粮食，你想想有没有人这样骗过你？”沈南竹耐心引导道。
　　小孩笑的傻气，他认真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骗不骗的，都是人有什么好防的。”
　　“你的愿望是什么？”沈明昭突然问他。
　　“吃上饱饭！”他想了想，不一会儿就笑着回。
　　“好啦姐姐别难过了，我先走咯，不然阿娘会担心的！那个馒头记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在沈明昭抬头时，小孩早已跑远。

　　酒楼。
　　“兄长，我原先以为百姓是安居乐业的。”
　　沈南竹叹了口气，语气平缓安慰她道：“朝朝，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
　　“我心痛的哪里是战前未准备好的物资，兄长见那小孩眼间亮光吗，许多人的愿望是俸禄提高升官，甚至来掐媚摆首弄姿，使我一个高兴给他们多些俸禄，这样让我早已习惯，但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他的愿望只是能吃饱。”

　　他们从小到大从没有体会过什么吃不饱饭，顶多是误了家规被罚跪，也被家族保护特别好，从来不知道外面的子民是怎样活的。
　　对他们来说，是从一个金贵的牢笼跳到另一个金贵的牢笼里。
　　而百姓永远会待在一个牢笼里面。
　　兴亡与百姓从来都没有关系。
　　他们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宫中人嗤之以鼻的柴米油盐与救自己于水火的半两钱财。

　　可哪怕是这样。
　　他们从来都没有对别人恶语相向。
　　而是以淳朴的心相对于亲近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