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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兵临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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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明明刚才还明朗的月色,现在却像是完全被着墨染黑了一般。
尉飒像是很冷似的,紧紧贴着尉麒端坐在马背上,他将脸完全埋入尉麒的颈项间,贪婪的吸取着那来自发间和体表的芬芳。
尉麒很燥热也很疑惑,他是在刚要回到那间偏僻的小屋前被尉飒叫住的。尉麒回首时尉飒正坐在马背上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掩饰那丝丝的倦意和苍老。随后,他们两人共骑的飞奔出先帝陵,丝毫不管左右侍卫那惊异的眼光。
黑色的马飞驰在黑色的夜中,迎面而来的凉风让尉麒兴奋极了。
“我们去哪里?”尉麒回过头望着尉飒,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卸下一切的伪装之后的情景叫人忍不住遐想。
尉飒略微僵硬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他像往常那样亲昵的附到尉麒耳边,低声道:“去那边的小木屋。”
尉飒的声音低哑而沉着,听得尉麒禁不住浑身一颤。尉飒捕捉到他这瞬间的情动,将他抱得更紧了,脚下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朝大道上直冲过去。
尉飒依然紧紧贴着尉麒,仿佛生命中只剩下了他。年轻的时候,皇位是自己所有的憧憬和向往,为了这个理想,他不惜一切,每个人都要防备,每个人都不是朋友,那些拥戴他的人,只是利益的结合体,合作愉快,各取所需。等到自己登上了皇位,和兄弟的斗争就变成了和大臣的斗争,和后宫的斗争,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紧握权柄,维系平衡,叱咤风云后是说不出的疲累。即使这样,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秦家反了,子漱死了,儿子不争气,北朝眼看着就要逼近京城……偌大的南朝,只恐再也拖不了许久……一切的一切,如梦一样的再也无法抓住了……
尉麒,还有尉麒……好歹还有个尉麒……算是老天怜他,倘若连尉麒也弃他而去,自己那时又有何意义再苟活于世?所以,那些“真相”决计不能让尉麒知道,就当是……自己苟延残喘的唯一的理由。
尉飒口中的“小木屋”其实是一处修建在山顶上的别墅院落,平时有人值守,狩猎时用来做皇帝休憩之处,因此甚是宽广,那值守的内侍见皇帝驾临,纷纷乱了手脚,偏尉飒又叫他们现弄吃食,然后远远的走开。
一通忙乱之后,别墅中重归平静,尉麒朝尉飒笑道:“何苦搅得人家不安生?”
尉飒不以为然的道:“那些人平时都十分空闲,难得接驾一次,难道还敢有怨言不成?”
尉麒沉默半晌笑道:“总是你有道理。”
尉飒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尉麒,仿佛要等他说些什么。果然,尉麒犹豫了一会儿,便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有个问题,父皇能回答我吗?”
尉飒微微颔首,尉麒便道:“子漱是谁?他是不是长得和我极像?”
尉飒眉头皱了起来,他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尉麒心中有些不安,但仍然倔强的盯着尉飒,似乎这个答案,他今天必须要得到。
“只是一位故人而已……”尉飒的脸色在烛火的跳动下阴晴不定。
模棱两可的答案,尉麒垂下头道:“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我对子漱这个名字,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他是谁?……难道是父皇原本的爱人么?”他说到最后一句,蓦地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尉飒,尉飒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郁,但很好的藏在了灯火的阴影里。
尉麒低低的叫道:“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必要……”
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寂静,尉飒适时的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尉麒还藏在喉咙口的酸涩。尉麒是个聪明的孩子,稍一琢磨就能洞悉全局。
尉飒反反复复的吮吸着尉麒的唇舌,终于让他僵硬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不管秦子漱如何,现在我万千宠爱的都是你,并且,我从来都没有在欢爱之时认错你,在情到深处时喊出别人的名字,我想我其实爱着你的,也许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一个影子。
如此,已矣……
……
夜色深重,夜风中已夹带着一丝微微的寒意,仿佛正宣告着夏天的逝去。
没有尉麒的时间寂寞而无聊,尉伯懿在廊下看着天际那一轮银色的月亮,深深的叹了口气。
“太子……”纹袖在身后轻轻的唤他。
尉伯懿转过身,不耐烦的道:“何事?”
“太子妃病了,您要过去吗?”纹袖暗暗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期待着,虽然明知道尉伯懿根本不可能去探望他。
果然,尉伯懿皱着眉一脸不悦道:“病了就该找太医,找本太子有什么用啊?”
纹袖往后缩了一缩,连声道:“是……是……”
“下去吧!本太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尉伯懿毫无耐心去面对这些人,何况这十几天来他也实在累得够呛,尉飒什么也不管,只留下一句“太子监国”就带着尉麒和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去了先帝陵,那些个烂摊子又实在烂的让人心烦不已,却又不能随便抱怨,无奈,东宫的一群人就倒了大霉了,整天得应付着这位太子爷的发泄。
尉伯懿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奏章。纹袖俯身行礼道:“那奴才去给太子端些吃的来……”说罢,眼看着尉伯懿毫无动静,只得暗暗咬牙下去,没成想刚走到门口,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就直直的窜了进来,好巧不巧的撞到他身上,只听“哎哟”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大胆奴才,竟敢不经通传就闯进殿中……”纹袖扯住他叫起来。
“你们还有完没完!”尉伯懿怒气冲冲的看着这个冒失的侍卫,却见他风尘仆仆,衣着打扮也不是寻常的宫中侍卫,正奇怪着要问,那侍卫已经全身往地下一趴,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要塞主将反了!北朝就快打过来了,请太子速做决断!”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尉伯懿和纹袖一下子都愣住了,尉伯懿死死的盯着这个侍卫,犹不敢信的道:“你……你是何人?”
“末将是要塞副将手下,副将已经被害,主将此时恐已打开城门,北朝人已经进来了……”侍卫一边说,一边拿出手信。
未央殿内外顿时如同炸了营,还未等尉伯懿有何决策,这个消息已经迅速的传了出去。尉伯懿恨得跺脚,那侍卫还眼巴巴的看着尉伯懿等他发话,众宫女内侍乱成一团,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立即请众臣入宫!”
“传令下去,集结所有禁卫军和京城守军,务必保护皇宫,随时备战!”
“众内侍宫女驻留原地,凡有煽动者格杀勿论!”
冷静下来的尉伯懿接连发出命令,很快,待众臣入宫后,皇宫的门就紧紧的关闭起来,要塞失守,这里就是最后的堡垒,皇宫失守,天下再无可去处。
南朝要亡了!几乎所有人的心头都划过了这句话,尉伯懿也不例外,身为太子,国亡就等于身死!
尉伯懿看着底下呆若木鸡的臣子,心中不禁暗恨尉飒,原来尉飒祭祀先帝陵,竟带走了几乎所有的重臣,连个能调兵遣将的主儿也没有,难道尉飒是故意的么!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尉伯懿咆哮着,脸色极其难看。
终于,底下有个微弱的声音道:“不如……移驾吧……”
尉伯懿怒视着底下,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打都不打,就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让与轩辕云池么?尉伯懿张了张嘴,“不行”两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众臣几乎一边倒的赞成移驾,有人分析道,移驾去陪都洛安,那里有兵将守卫,而且还有山河作为屏障,北朝人很难打过来。
尉伯懿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八年前轩辕云池那趾高气扬的神态,“南朝是我的,天下是我的,尉麒也是我的!”如今,这一切都要实现了。
尉伯懿浑身一颤,他睁开眼睛,眸光中宫闪出一丝坚定,他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道:“立即派遣侍卫,令沿海诸城集结兵力,迅速支援。派人去往先帝陵报信,令兵部立刻回京。”
大臣们鸦雀无声,这不是一个好办法,至少眼下不是。暂且不论沿海一带调兵需要时间,而敌军此刻就在门外势如破竹;就算短时间内就能到达京城,擅长海战的军队一定能应付轩辕氏的陆上骑兵吗?再说,沿海地区一旦防卫松懈,难保轩辕云池不会转头先攻沿海,京城依旧在北朝的包围圈中。
但尉伯懿决心已下,誓死绝不向轩辕云池低头,不仅为了南朝的尊严,更为了那个人。尉伯懿向下面传达完自己的决定后转向纹袖:
“去将本太子的戎服拿来……”
纹袖一怔,尉伯懿已转过头去望着外面:“本太子要亲自指挥和轩辕云池决一死战!”
“太子……”纹袖欲言又止,尉伯懿忽然微笑的看着他,柔声道:“别怕!本太子交给你个任务,看好这里所有的内侍宫女,绝不允许他们私自出宫,煽风点火,有犯者一律格杀勿论!”
纹袖哽咽着点了点头,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他便手捧着一身戎服进来,替尉伯懿换上。打上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手却忍不住颤起来,尉伯懿叹了口气,俯身握住他的手:
“刀剑无眼,如果我万一不幸身死,他日你见到尉麒,务必对他说……”他顿了顿,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夜色中,“我已竭尽全力。”
说罢,尉伯懿站直身体,大声喝道:“在场诸位,随我一同迎敌!死即成仁,生以富贵见!”众人的热血终究被点燃了,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下爆发出一声声呐喊。
尉伯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身影迅速隐入黑夜。纹袖痴痴的看着,心底忽然充满了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