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冢》一千度眼镜

33、旧屋

　　苏喆将尉麒的房间安排在西侧殿的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虽然对尉麒四皇子的身份来说，此举似乎是不敬了些，但苏喆还真想不出还有哪里能安顿他。尉飒这次祭礼之行带了很多人，东殿住着皇后嫔妃和诸位皇子公主，以及她们带来的那些宫女和内侍，虽然略有空余，但尉麒绝对不想和他们挤在一处。西殿住满了随驾的官员，还有原本就住在这里守陵的人，尉麒若和这些人住，未免就显得掉身份了，幸而在西殿一侧有一处空置的院落，和西殿隔开一墙，倒是蛮符合尉飒所谓的“单独”。
　　尉麒对这样一个略显冷清的院落倒是很满意，他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何况还能避开那些碍眼的人。于是莺歌和小喜便一起将尉麒的东西从车上搬了过来。
　　“其实四皇子也该和他们多多沟通沟通……”苏喆这样对尉麒道。
　　尉麒当然明白“他们”是谁，但他没有做声，只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环视周遭。这屋子地处偏僻，收拾的却极是干净，连到院中的那些花草，也似乎被非常用心的修整过。
　　远离了人烟和喧嚣，小小的院落中只剩下黑夜即将降临的静谧，偶尔的一阵风过来，拂过墙角那一丛青翠的茂竹，宛如一两声婉转低回的叹息。
　　“这儿真是干净……”尉麒叹了一声。
　　“是啊，这里没有人住，但却好像时时有人在收整一样……”苏喆看着青白色的墙壁，上头挂着几幅写意的水墨，竟然皆是名家手笔。
　　尉麒甚是诧异的看向苏喆：“这里不是你们收拾的么？”
　　苏喆摇摇头：“不是……这儿这么偏僻，谁会住呢！要不是四皇子您……”他欲言又止道，“说起来有些古怪呢，我头一天来的时候就看过这屋子了，当时就觉得干净得很，还以为有人住，但是……”苏喆指了指墙上的画，“这里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能购置这样价值千金的画作来赏玩呢？”
　　“也许是那位‘大皇兄’……”尉麒一直对这个人充满好奇和一探究竟的念头。
　　苏喆还是摇头：“那个人并不住这儿，何况，他的家产全部都被抄没了，要不是皇上，恐怕他早就饿死了……”
　　“那你应该问问他，我觉得，这个‘大皇兄’虽然现在已经倒台了，但似乎还是有相当的威信的……起码在这个地方。”尉麒看了看墙上的画，不仅画是名家，连上面的题诗都是那些闻名的文人墨客。果然是令人惊讶。
　　苏喆皱着眉，若有所思道：“端王爷是个好人……我当然也问过他，可他说不知道。”
　　“端王爷？他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尉麒转过身，不再流连那些水墨山水，对于他来说，画上的东西永远让人有隔靴搔痒之感，远没有真实的东西来的有意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到了快传膳时分，苏喆才起身告辞。尉麒也没有留他，看着苏喆走到门边，又似乎记起什么，匆匆的掉转头道：“四皇子……”他思忖着，似乎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尉麒蹙眉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只听苏喆很认真的朝自己道：“四皇子，不管怎样，这里都是先帝的陵寝，所谓陵寝……自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虽然于大人就在门外，但四皇子尽量还是不要出屋子的好。”
　　未等尉麒有何反应，莺歌第一个叫起来，她张大嘴巴，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道：“苏大人，你是说……这里有那个……”
　　“众所周知，当年先帝并非是寿终正寝，所以一些传说传得挺邪乎。反正，我来这么几日也没遇到过什么……白告诉你们一声吧……”苏喆笑着，眼睛却盯着尉麒。
　　莺歌撅嘴道：“那不是白吓唬我们一通么？”
　　“我虽然没遇到，但据说这里的守陵人遇到的就多了……无风不起浪嘛……”苏喆正说着，忽然插过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苏大人……凡是没有寿终正寝的人都会作怪吗？”说话的是小喜，他只是忽然想到德宝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拼命掩饰着自己恐惧的情绪。
　　苏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你得去问道士……”
　　小喜低下头，只听尉麒清冷的道：“这个话题很无聊……”
　　苏喆急忙告辞走了，一时间，屋里只剩了各怀心事的主仆三人，气氛明显的有些僵冷。谁也不说话，寂静的都能听到院内轻微的响声。直到内侍送来晚膳，才打破这一令人难堪的沉默。
　　“咦？”莺歌看着内侍呈上的菜肴，不禁惊怪的道，“怎么少了一道？”
　　“莺歌姑娘，是这样……”为首的一个尚食局的大内侍道，“四皇子的那道药膳，原本炖的好好地，不知怎的，连锅碎了……”
　　“啊？”莺歌轻叫了一声，回头看着尉麒，心想这是不是就是苏喆所说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大内侍惴惴的道：“奴才们也奇怪呢……就在喜公公走了不久，那锅一下就碎了，把我们给吓得……只得又重新炖上，那药膳费功夫，一会儿哪里炖的好，晚间再呈上来吧。”
　　莺歌点点头，又看向小喜：“你什么时候去过厨房了啊？”
　　小喜的脸色微微一变，快到来不及让人察觉的地步，又迅速恢复平静道：“啊……刚才下了车就去了，那道药膳要很长时间，这不是怕来不及嘛……谁想还是吃不上了……”
　　尉麒默不作声，只是将目光冷冷的扫过他们。
　　这顿晚膳吃得无味之至，尉麒只喝了一些汤，就将筷子搁下了，也不叫人撤下，宛自托着腮发呆，不知再想些什么。
　　“四皇子……”莺歌看着尉麒道，“您再吃一点……”
　　“别吵……”尉麒忽然打断她的话，眼睛望向窗外，“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纷纷惊恐地将耳朵竖了起来。果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哭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毫无预兆的飘进寂静的屋内，不禁让在场诸人都齐齐打了个哆嗦，那哭声委实诡异，分不出男女，只有无穷无尽的哀怨之意，不断地袭击着人的听觉。
　　“有人在哭？”小喜轻声道，是谁呢？人还是……鬼……他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只一忽儿的功夫，哭声就消失不见了，如同开始时一样突然，屋中又恢复到一片死寂，不知是谁第一个透出一口气来，紧接着，大家都宛如从一场恐怖的幻觉中惊醒，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苍白的脸色。
　　“刚才那哭声……”莺歌咬着牙齿，她只能咬着，否则一放松就能听到她上下牙相撞的声音。
　　尉麒悠悠的笑起来：“你们干嘛吓成这个样子？也许只是东殿某个被欺负的宫女在哭呢……”刚才他只是让他们听窗外的声音，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恐怖的暗示，可在场的所有人，居然都被吓着了。原因很好理解，莺歌和小喜受到了苏喆的暗示，而尚食局的内侍们则对那锅突然破碎的药膳十分纠结，他们都先入为主的将“鬼怪”一词埋进心里。所以，当那缕哀怨的哭声在昏暗的窗外突然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是“鬼哭”。
　　“还有，刚才那根本不是哭声，而是有人在月色下吹笛子……”尉麒望了一眼窗外，今夜月色很好，院中被耀得一片银白，“只是隔得很远，加上又被风吹得散了，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哭。”
　　众人半信半疑，但好歹安心了些，尚食局的内侍撤去饭菜，一边窃窃私语着退下了。莺歌看着尉麒，纳闷的道：“四皇子，你是怎么听出那是笛声而不是有人在哭呢？”
　　“刚才那声音里虽然充满了悲怨，但却很悠扬，有种管乐的优美。要是人的哭泣声，哀怨成那样，早哭得上不来气了，那会这样低回婉转……”尉麒一边说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莺歌和小喜这才惊魂稍定，见尉麒出去，便也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尉麒出了院门，正巧于黑子安排完值夜侍卫进来，看见尉麒，他忙不迭的躬身行礼，一边道：“四皇子要出去？”
　　尉麒点点头，脚下不停：“到父皇那里去。”
　　“四皇子，”于黑子叫住尉麒道，“皇上去见端王爷了……”
　　尉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道：“父皇亲自去见他？”
　　“皇上刚才往山上去了，想必是去见端王爷。”于黑子指了指远处黑色的山峦。
　　尉麒诧异的道：“这个端王爷住在山里么？”
　　“是啊，端王爷名为守陵，其实和这里的人一向都没有往来的……”于黑子皱眉道，“架子也大得很，若不是皇上仁慈，他早就被废为庶人斩杀了，那还有什么资格来守先帝陵。”
　　听于黑子的话，这位端王爷似乎以前干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弑君？篡位？尉麒对这个人越加好奇起来，他望了一眼远处黑色的山脉，悠悠的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我对这个端王爷倒是好奇的很。”
　　于黑子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惴惴的道：“去看看倒不要紧，但端王爷是头一个古怪的人，性情乖张无比，根本就不见陌生人，四皇子还是不要去了。”
　　尉麒蹙眉道：“你越是这样说，我心里便越是好奇，今日非要见见不可了。”
　　于黑子暗暗叫苦道：“皇上不让四皇子去见他。”
　　尉麒心中越加诧异，他刚才问谁是“大皇兄”时，尉飒却一言混过，似乎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究极渊源，这位端王爷应该是尉飒的亲兄弟，自己的亲伯父，答案就是这样简单，但为何尉飒就是讳莫如深呢？竟然还不愿自己见到这个伯父。难道那端王爷竟是只会咬人的疯狗，接近他就会被咬的头破血流不成，那为什么尉飒自己就去了呢？
　　“父皇为什么不让我去见那位王爷？”尉麒低声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于黑子。
　　于黑子微微皱眉，他仿佛知道一些什么，但又不能直说，幸好尉麒没见到他这副神情，要不然铁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
　　“四皇子，要不然您到那边走走，臣刚来时，看见那边有个挺漂亮的花圃……”于黑子急于岔开话题，便伸手指给尉麒看，“就在那山脚下，里面有些花草什么的……”
　　可惜尉麒对他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望着远处那黑色的山峦，过了半晌，他忽然朝于黑子一笑道：“也罢，既然是父皇不让我去，那就不去吧……只是，这里闷的很，我想一个人走走。”
　　“那怎么行！”于黑子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尉麒这个“无理”的要求，“四皇子，您行行好，臣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小喜和莺歌都笑起来，尉麒朝他白了一眼，正要想着讽刺他两句，却见西殿前的大路上有两乘飞骑奔了过来，尉麒仔细看去，却是宫里报信的侍卫。
　　“他们来干什么？”尉麒疑惑的道，难道京中有事发生么？他头脑里第一个闪过轩辕云池的身影，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