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她不想当作精》清秋百溯

89、结局

　　第八十九章

　　翌日，极星门偏院。

　　夜深露重，陆尚清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他手里捏着一个发黄的手绢，嘴里不住念叨，几个空酒坛倒在他的脚边，草地已经被撒出来的酒洇湿。

　　李美人自从昨天受了惊吓以后一直哭哭啼啼的，吵得他一夜未眠，今日索性搬了出来，极星门一片混乱，也只有这个偏院还算清净。

　　“雨霄啊，你知道吗？我见到了你的女儿，她和你长得可真像啊。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他突然换了语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招呼也不打就离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就抵不过你和那个蛮子几个月的时光吗？”

　　“门主。”陆总管在门外轻轻地叫道，“有人送来一个东西，指名说是给您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来烦我。”他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很是心烦。

　　“门主，这个东西非同小可，我瞧着像是您以前的旧物，有人托一个小孩儿送了过来，此人很是小心，没有留下信息，没准儿跟那妖女有关呢。”
　　此时陆总管的心七上八下，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来走这一遭，昨夜不知道大小姐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便给他派了这么一个任务，这东西送进去，他可就再也下不了船了。

　　“快拿进来。”陆尚清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感觉清醒了几分。

　　罢了，都走到这一步了，陆总管心一横直接推门而入，看到疲态尽显的陆尚清，他不由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门主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竟然不见了，看来也确实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陆总管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木盒递到了石桌上，不等陆尚清发话，他便赶紧退出去了。

　　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响声，似乎是酒杯落地的声音。

　　陆总管好奇地看了一眼偏院大门，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堵住了耳朵，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啊，他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知道这个道理。

　　“快，叫人备热水，我要沐浴，再拿一套新衣服来。”陆尚清略显急切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陆总管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安排，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好奇，那个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尚清爱惜地摩挲着手里的纸扇，这是他当年亲手做的，送给雨霄的生辰礼物，上面还写了他写的情诗，原来她一直带在身边，最后还传给了自己的女儿，看来雨霄一直对自己有情，她一定是被那个蛮子威胁了，被他强行掳走的！

　　陆尚清再也坐不住，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对，一定是这样的！雨霄自始至终只爱着他一个人，不然她的女儿怎么会给自己写这封求助信呢。

　　陆尚清捻起桌子上的信纸，轻声读着，“….擅闯极星门本不是我原意，我同我娘一样都是被那人逼迫的….今夜子时，愿城外亭边一见，我将把一切细细道来….”

　　“哈哈哈哈。”陆尚清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上天待他不薄，他在极星门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终于叫他有机会圆了心中遗憾。

　　没一会儿院门打开，婢女们从善如流地进来布置，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陆尚清打算好好休整一番。

　　昨日一见太过仓促，没能给她留下好印象，陆尚清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喜事当头，他觉着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等他到当了武林盟主，柳儿便是盟主夫人，不比那什么劳什子刃北门门主强多了。
　　什么有泽，无泽，毛头小子一个，哪里懂得怎么心疼人，他更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陆尚清坐进装满热水的浴桶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回想着昨日柳儿出场时那令人惊艳的风姿，思忖着将后院那几个人都处理干净，免得柳儿过门以后不开心。

　　至于那李美人就自生自灭吧，一个清倌人那么娇气，哪里比得上他的柳儿一分一毫呢。

　　… …

　　梳妆台前，思柳正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眉眼如画，像自己又不像自己，她眨了眨眼睛，她原本的眼睛要更圆一些，爹爹说像林间小鹿一样。
　　而现在的眼尾是微微上扬的，更像只小狐狸。

　　还有她自己的嘴唇也要更厚一些，刚刚刻意用粉压了压唇边，金月夫人的手法太厉害了，细微的区别一下子改变了她的气质。

　　思柳对着镜子试着笑了一下，镜子里的女子脸上露出了肆意张扬的笑容。

　　思柳轻轻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这张脸，金月夫人眼疾手快，赶紧将她的手按住，“妆该花了。”

　　金月夫人手扶着思柳的肩膀，眼神也变得迷茫起来，透过镜子她再一次看到了小师妹的笑容。

　　思柳忐忑地问道：“姨母，现在和母亲有几分像了？”

　　金月夫人回神，用手帕按压了一下眼角，“已经八九分像了。”

　　原来母亲十九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

　　母亲保佑我，今夜一切顺利。

　　下一秒镜子里的女子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拎起梳妆台旁的刃北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明月当头，陆尚清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催促着身下的骏马，盼望着能早一点见到她。

　　哒哒哒。

　　他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也是一个夜里，他和小师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与其他人失散。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他们便难得放松的让马儿慢慢地跑着，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看着小师妹的笑颜，他当时便立下誓言要与师妹共度余生，他还记得雨霄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便是那夜的月色也如今晚这般亮，叫他一眼就看到了。

　　哒哒哒。

　　后来呢，陆尚清已经记不得许多细节了，他只记得当他进了极星门以后，便得知了小师妹与人私奔的消息，他好恨，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极星门那个老头子天天看着他，美名其曰培养他，其实他知道老头只是想要一个随母姓的孙子。

　　谁让他女儿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最后还不是得他来继承极星门。

　　马上他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想到这陆尚清畅快地笑了起来。

　　“吁！”陆尚清喘着粗气，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他已经看见她了。

　　陆尚清一下马便松开了缰绳，马儿一下就跑到河边去喝水了，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马了。

　　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就那样随意地坐在亭子中的石桌上，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酒壶，正在对月自酌。

　　陆尚清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险些忘了说话，“你？”

　　闻言女子缓缓回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陆尚清绷住了呼吸，一时之间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确实感觉有些头晕，再次揉了揉眼睛。

　　红裙女子见状忍俊不禁，空灵的笑声洒满了河面。

　　见到女子的笑容，陆尚清彻底忍不住了，他上前几步，又怕惊到眼前人，远远地问道，“雨霄？雨霄，是你吗？”

　　多少年了，他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小师妹自小就喜欢红色，平日里穿的最多的就是红裙。

　　陆尚清的眼神忽然凝结了，这，这竟是？

　　他再次抬头看向女子的脸，真的是雨霄，这条裙子上绣着点点海棠，这是他送给雨霄的十七岁生辰的礼物。

　　淡淡的海棠花味道萦绕在陆尚清的鼻子尖，他的眼前出现了当年雨霄收到礼物开心的样子。

　　他没心思去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他只想将他的小师妹搂入怀中，再也不要叫她离开半步。

　　陆尚清朝着亭子走了几步，却发现雨霄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很抗拒的表情，她低低地说道，“师兄还请留步，造化弄人，你我已经不再可能了。今天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不，陆尚清急道，“雨霄，你听说了什么，那些人都是浑说的，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啊！”

　　雨霄泫然欲泣，哽咽地说道，“师兄莫要在骗我了，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你退出了碧华山庄，你马上就要娶极星门的门主女儿为妻了。”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道，“我又算得了什么，武功平平，一个孤女罢了，不能给师兄的未来带来一点助力。”

　　陆尚清听到这儿不禁心如刀割，他才知道原来雨霄是这样的爱他，可她哪里知道，虽然她的身份低微，可她才是他最爱的人呀。

　　“对不起，雨霄，我竟不知道你会这样想。”陆尚清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你我皆出身贫寒，大师姐是师父的外甥女，未来肯定由她继承碧华山庄。我就算再努力，最多就是一个长老，怎么能带给你最好的生活呢？”

　　陆尚清脸色潮红越说越快，似乎这样就能说服对方，“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你且等我几年，等我进了极星门，很快的，我便可以继任门主，到那时我就可以娶你了！”

　　雨霄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瞟着他，眼角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殷红，“师兄要如何娶我？你知道的，叫我做妾不如叫我去死！”

　　被雨霄这样一眼看过来，陆尚清的心都要麻了，他如痴如醉地盯着她的红唇，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是如何骗得极星门门主女儿非他不嫁的；又是怎么在陆如雨出生之后，三番五次地气老门主，直到将老门主气死；又是怎么样给他的原配下了慢性毒药，叫她衰弱而亡的。

　　“你既然这么爱我，又为什么要将我毒死呢？”

　　陆尚清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去雨霄的眼角竟然留下了两行血泪，正泣不成声地问着为什么。

　　陆尚清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原来小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他呜咽着跪倒在地，破碎不堪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对不起，雨霄，对不起，我太嫉妒了，我嫉妒那个蛮子可以和你在一起生儿育女，我嫉妒你可以享受幸福的生活，而我只能跟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生活。”

　　他骗了自己，这才是他第一次梦到雨霄。她一定是一直在生他的气，才从来不到他的梦里来。

　　他惶惶然地抬起头，向前膝行了几步，渴望得到雨霄的原谅，“原谅我，雨霄，我一直都爱着你啊，我的女儿叫陆如雨，便是因为我希望她能像你一样美丽！”

　　听到这里陆如雨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从树丛里飞身而出朝着陆尚清的背心刺过去。

　　陆尚清一个侧翻闪躲开了，他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望着眼前一脸愤怒的女儿，再看亭子里的女子正在用衣袖擦着脸上的血。

　　他原本迷惑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好哇，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陆如雨，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女儿？”

　　他试图用父亲的威严压住陆如雨。

　　陆如雨凄惨的一笑：“我是谁的女儿？你也配问这个问题？”

　　“如雨…”思柳担心地叫道。

　　“我没事。”陆如雨的眼神慢慢恢复了往日的高傲，“我是林芝兰的女儿，林漠的孙女，我是极星门正统继承人！”

　　“而你陆尚清，犯了欺师，杀妻两宗大罪，执掌极星门二十年来，更是与官府勾结，掠夺财产，不配再做门主一位。”

　　陆尚清怒极反笑：“真是翅膀硬了，你以为你说话算数吗？”他的手悄悄向腰后的金扇摸去，这个不孝女也没必要留她的命了。

　　他眼神晦暗地看了一眼思柳，关进密室之前，他必须好好收拾收拾她，省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的事决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陆如雨是多么了解她薄情的父亲，不用思柳提醒，她瞬间与陆尚清拉开了距离，大声地说道，“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各位前辈？”

　　陆尚清僵在了原地，他慢慢地转过头。

　　少林寺法亦大师从林中走出，幽幽地说道，“阿弥陀佛，陆施主，你的执念太重了。”
　　紧跟其后的是难掩笑意的金月夫人，还有一脸震惊的齐衡。

　　最后面的男人身材高大，身上却没有一点内功的气息，他的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

　　陆尚清的瞳孔缩紧，竟然是那个蛮子。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快速的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刃北门，与年龄不符的内功，海棠花的裙子… …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是嫉妒他，嫉妒他要得到武林盟主之位！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每一个人，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令人作呕，思柳厌恶地看着陆尚清，手却被人捉去，白知安在河边将手帕打湿，现在正帮她擦着手上的灰。

　　好在世界上还是有许多好人，思柳对着白知安笑了一下，白知安却躲开了她的眼神，他不习惯这个打扮的思柳，好像另一个人。

　　而陆尚清突然开始狂笑着：“阴谋！都是阴谋，天妒英才，这一切都是阴谋！”

　　不，他陆尚清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不会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

　　陆尚清猛然发力，趁众人来不及反应，将陆如雨掳了过来。他用力地箍住陆如雨，金扇打开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渗出了一滴血。

　　“你还是不是人呐！”思柳气得手都发抖，虎毒不食子，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男人。

　　陆如雨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陆尚清能做出这样的事太正常了，他最爱的人一直就只有他自己。

　　陆如雨对着思柳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早前思柳便说不叫她来，怕她受伤，是她自己非要来，陆如雨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她怎么会没有准备呢。

　　她张开嘴巴默默地数着。

　　“三，二，一。”

　　金扇应声而落，陆尚清的身子也随着重重跌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脚，“怎么会？”

　　陆如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满足的笑意，“您不是说我不孝顺吗？我把您赐给母亲的’珍贵‘药丸，混在了您这两天吃的凝气还阳丹里，平时您一般一天吃两颗，但这两天您急着恢复功力，似乎吃了几十颗呢，看来这药效确实很快呀。”

　　思柳走到了陆如雨的身旁，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她抬起脚尖踢了踢陆尚清的脸，嫌弃地说道，“一把年纪了，脑子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事儿。雨儿，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省得这老东西给你继任掌门一事捣乱。”

　　陆如雨点点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啊！！！

　　一声惨叫过后，陆尚清已经没了他心爱的小兄弟，手筋脚筋尽断。

　　至于这身功夫，思柳歪头想了想，别浪费了，等她研究研究，到时候传到如雨身上，也算是一点补偿了。

　　法亦大师嘴里念着佛号同时飞速地搓着手里的佛珠，隐隐可以看见火光。

　　齐衡也闭上了眼睛，强行给自己洗脑，孩子不狠不成器！

　　只有金月夫人兴致勃勃，甚至还叫了一声好。

　　思柳干脆地拍了拍手，扭头叫道，“关二，来将极星门’前门主‘抬下去吧，好生伺候着，关大，将今夜的事都整理好，誊写下来，请‘前门主’画押，明天一早贴到城门公告栏去。”

　　终于解决了，思柳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天知道她这两天有多累，天天跟着金月夫人学习模仿她娘的一举一动，还要刻意改变说话的声音。

　　也多亏了金月夫人，才能请来这些有分量的证人。

　　齐衡声音颤抖地叫道：“小柳儿…”

　　“师父，我….”听到师父熟悉的声音，思柳不禁鼻头一酸，她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到师父明显憔悴了许多。

　　齐衡一把将思柳搂在怀里，他不再掩饰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而下，将衣领浸湿。
　　“我的小柳儿，这几年你受累了，你打小哪儿遭过这么多罪啊….”话里行间带着对关成的些许不满。

　　关成闻言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从第一句他就不满了，明明是我家小柳儿才对！

　　他刚想刺齐衡两句，就看到女儿对着自己不停地使眼色，只好无奈地转身生闷气。

　　嘁，看你哭得那么惨，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白知安不露声色地靠了过来，将自家师兄转移到自己的怀里，又把一块手帕塞到了齐衡的手里，随意地拍了两下齐衡的后背以示安慰，最后把师兄轻轻推出去，一套连招下来就很自然地隔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陆如雨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柳儿，什么时候邀请大家去刃北门瞧瞧，我可是很好奇呢。”

　　“关北现在正是最好的季节，我刃北门今日起开放大门，邀请天下所有英雄好汉前去做客！”

　　“好！我极星门应邀。”

　　“碧华山庄应邀！”

　　望着所有人热烈真诚的眼神，思柳心里都要幸福得都要冒泡泡了，她的笑意几乎从眼角溢了出来。

　　齐衡对着自家师弟笑着，挤了挤眼。

　　白知安悄悄地拉起思柳的手，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长云派应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