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泠》你心冷

2、同病相怜

　　“二姨太，大太太唤您过去一趟”下人的传话声瞬间将我从回忆拉扯到现实之中，我轻轻应了一声，便起身准备去大太太房中。
　　大太太是世家贵女，家世显赫，在顾公馆有一定的威严，样貌才情都是极好的，唯一不完美的，就是她的丈夫不爱她，在她刚嫁进来不久便迎了一位歌女进门，我低头嗤笑，谈她又何尝不是在提及我自己呢，可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久之前隐约听下人提起过，大太太本不是第一任原配妻子，而是续弦。先太太还未离世之时曾与顾玄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是世家望族之间的恩爱夫妻。至于先太太因何故离世，我一个姨太也无权过问，再者，我也丝毫不关心，顾玄霖娶我，不过是为了应付父母让他填房的借口罢了，说到底，我和大太太都是同类之人。
　　心里思索的间隙，我已经走到了大太太房门之前，让下人进去传了一声，我便抬脚走了进去，大太太房间精致而又高雅，应着洋人的样式，房间陈设全然都是西洋的风格，欧式大床搭配檀木细雕花的梳妆台，中式与西式结合竟然丝毫不违和。天花板上挂着金玛瑙旋转水晶吊灯，大理石纹茶几上点着香薰，空气里弥漫着雪松与茉莉的清香。大太太身着丝质睡裙，时髦的烫头卷发映着娇艳欲滴的红唇，新时代女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相比之下，我则是平淡的传统女子穿着，一袭墨绿色勾花荷叶边旗袍，乌发半挽，外披着浅驼色貂皮大衣，脚上一双同色高跟鞋，风尘与世俗的烟火气就在我举手投足之间尽露无遗。
　　我站定之后便朝大太太浅笑，微扶身子表示问好：“不知太太找我所谓何事？”大太太慵懒的侧身看我：“下个月是爹的寿宴，那边传话说你不用一同出席了。”她并未示意让我坐下回话，看样子也不准备让我坐下了，我含笑：“既然如此，那就按太太的意思来。”大太太继续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爹的意思。”她面带嘲讽，似乎等着我的难堪，“爹”这个字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想对我强调一下我的身份，“一个歌女怎么配出席顾公馆老爷的寿宴呢？你说是吧，妹妹？”我嘴角始终噙着笑，她这种心思想打到我的身上，恐怕得让她失望了，要是换成别的争风吃醋的女子，早就按耐不住反驳几句了，但是我不同，我不爱顾玄霖，所以我对跟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不想关心，不用去寿宴也正合我意。那种阿谀奉承的官场我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大太太见状也觉得无趣，本想逼我急眼与她争吵，奈何我根本无心与她继续下去，便让我回去了。
　　转眼便到了寿宴筹备的时间，顾公馆的下人忙前忙后，生怕出现纰漏。
　　在寿宴开始的前一天，顾玄霖来到了我房中，这是他在娶我进门之后第三次来我房中，第一次就是新婚之夜。与我也并无夫妻之实，说白了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心里没我，我心里也没他，所以他来与不来都不重要。
　　还未等他靠近我，浑身的酒气便使我皱眉，强忍着不适问他：“夫君今日来我房中只是为了醒酒吗？”我并无他意，只是单纯闻不惯酒味，想让他赶紧表明来意然后回他自己房中。顾玄霖闻声靠在我身上，双手从背后绕过我的腰，紧紧搂着，下巴抵在我的脖颈之处，低头嗅着我的发香，我有点慌乱，怕他乱来，想推开他。“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是却比往常多了一分柔软，或许是因为醉酒的原因，他的举动比以往更加反常，我心下一乱：“你要休息就回你房中，自有人巴不得伺候好你”。他没吭声，只是一个劲抱着我，许久，身后的男人没了动静，我侧眸一瞥，果然如我所料，他抱着我睡着了，我将他扶回床上，替他脱去鞋子，轻轻将被褥的边角捻好，我坐在床边望着他，如羽翅一般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平日里清冷的气息，使他不再似平日里一样难以接近。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外界只传他风流成性，身边红颜知己无数，这会喝多了酒，来我房中，恐是将我错认成哪位红颜知己了。
　　靠在椅子上，我不仅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我梦到了一个人，梦里的人看不清脸庞，似蒙着一层雾气，朦胧之间只能大致辩到他的身形，我疑惑之下朝那人走去，想看清他到底是谁，还未等我走近，那人便开始缓缓倒退，随即身影如泡沫一般消散不见，这时梦境开始翻转，突如其来的下坠感使我猛然惊醒。因为惊吓使得我的额头渗出冷汗，抬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衫整洁，疑惑的转头，才看到顾玄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床边茶桌的躺椅上，他神色不定：“醒了？”我点了点头，只见他唤下人进来，下人手里捧着一个檀木丁香纹路的木箱，我不解地望向他，他简言意骇的回答我：“打开看看，”我轻轻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藕粉色的金丝绒旗袍，“这是何意？”我抬眸看向他，：“去试试合不合身，”我拿着旗袍去了隔壁小间，展开旗袍看了看，换好之后我回到房中，裁剪合身的旗袍衬的我的身材凹凸有致，顾玄霖看着穿着旗袍的我，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怎么了？不好看吗？”他摇头：“没有，走吧。”我诧异不已：“去哪里？”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离开了房间朝公馆外面走去，我紧随其后，司机已经候在了大门外，看样子顾玄霖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带我出去，可是今天不是爹的寿宴吗？不容我多想，车子已经快开到了老将军的宅子前，至于顾老将军为什么不与自己儿子住在一处，这也是他们家的家事，我不愿意多问，车子停稳后，顾玄霖先行下车，替我打开车门，左手扶着我下车，右手垫在我脑勺后方防止我碰到，我笑了笑。可他随后的动作更让我惊讶，他抬起手臂示意我挽着他，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丈夫的身份与我同行。还是在寿宴这种各方势力聚集的场合。”愣着干什么？”顾玄霖冷冰冰的开口，”夫君，这恐怕不太好吧？白婳只是一个妾室，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可不想原本平淡的生活鸡犬不宁。”我的人，还轮不到他人置喙。”顾玄霖声音带着十足的定力：“有我在，怕什么。”他侧脸看我“你再不快点，爹就要派人出来接了。”我无法，只能抬手挽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这个男人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进入顾宅大门，入目皆是浓郁的绿植，古亭古桥，九曲长廊，廊边吊着一盏盏红色的水墨色油纸灯笼，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就镶嵌在两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之中，池中游动着的鲤鱼连着莲叶将房檐映成红绿色，鱼尾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泛开，着实应景。
　　这时正当上午，宅中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忙活了，宴席就设在后院，参加寿宴的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顾玄霖带着我径直走向了顾老将军的正堂之中，我不禁忐忑了起来，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安，用手抚了抚我的手背，示意我不用害怕。
　　顾老将军彼时正与几位挚友相谈甚欢，听到通报便回头看向门口，看到挽着顾玄霖手臂的我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但处在官场多年，很快便将神情掩饰过去了。顾玄霖先问候过几位叔伯，又唤了顾老爷一声爹，顾老将军点头，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我，正当我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时，顾玄霖已经先我一步开口：“爹，这是婳儿，前段时间她身子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来给爹请安。”我有点恍惚，在歌舞厅的时二候，打杂的小厮和同行的姐妹会唤我一声白姐，那些公子哥们则是称呼我为白小姐，头一次有人这么温柔的唤我的名字，我心中突然生起一种莫名的情愫。连忙回神甩掉这个想法，
　　顾老将军却道：“南袖呢？”南袖是顾玄霖的正房，楚家的独女。
　　这刻意的无视，在场的每个人都察觉的到，顾玄霖攥着我的手，手心的汗珠瞬间打湿了两人的手。“她应该在路上，爹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婳儿先去休息了。”说完不等他爹开口，拉着我的手就走出了堂门。
　　刚过玄关我就试图挣开顾玄霖的手：“戏也演完了，该松手了。”顾玄霖眼中神色翻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我的手。我转身便朝客房走去。不想再去参合这些复杂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