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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谁曾拼命画我 ...

  •   我的梦境发生了转折,从此以后我的梦里都是与宋临在一起的那个美好假期。
      循环播放,循环上演。
      可是当我醒过来,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联系上他。
      “你们知道油画系的宋临吗?你们见过油画系的宋临吗?”
      我跑去美院油画系亲自去找,却找不到。
      有个好心的老师告诉我,宋临这孩子出了点意外,不在了。
      我说老师你开什么玩笑,好好的人怎么就不在了呢?老师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
      我说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我说我要告你造谣,我学法的我要告你造谣。
      我像是回到了文明的初始,脑子里只有不可置信的狂热的野蛮。

      “老师,抱歉。”
      突然有个声音横在我面前。
      我想骂人,定睛一看是个尤为脸熟的人,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老师我先带她走。”
      那个老师十分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又极为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挣脱不掉。
      他就这样一直拽着我,拐过好几个弯,下到底楼,而我的心在这短短几十秒疯狂抽搐,在我的脚步随他脚步停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自己也要死掉了。
      那样快要窒息的麻木感觉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那种麻木不仁已经无法允许我再去询问什么质疑什么。
      我早已在心里默认所有的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它们早就被正大光明地摆在我面前,以通知的高傲姿态向我示威。
      而作为弱者的我永远都在被迫接受,然后告诉大家,我习惯了。
      因为我过去的那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还有什么不能被我习惯的?还有什么苦痛是熬不过来的?
      是啊,我时常卑微又时常极度自负。

      那人突然抱住了我。
      我终于骂了出来:
      “神经病啊,你是谁啊?!”
      我双脚拼命踹他,他放开了我。
      我猛地抬头一看,发现他眼睛红得吓人,瞳孔里尽是此起彼伏的波纹感。
      我说我又没有欺负你,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哭?”他问我。
      “我最爱的人都死掉了。”
      我忽然就觉得这件事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宣之于口就莫名戳中了我的笑点。
      “什么人是你最爱的人?”
      我纳闷了,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我说我不知道,我说我感觉我也快要死掉了。
      我瞪着他说你是谁啊,怎么这么烦。

      他的眼泪倏尔落下来。
      “小宝。”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唇齿开合,一清二楚。
      “小宝。”他又念了一遍。
      我明明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但是眼泪却很坦荡地滑到了我的嘴里,又咸又涩。
      我的心也变得又咸又涩。
      这回终于没有人问我是不是某某某了,而是非常笃定地在念我的名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们见过的是吧?”这回我换了一种极为温和的语气问他。
      “我是粱吉安。”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我微信列表躺尸的粱吉安,是那个在新年给我群发新年快乐祝福的粱吉安,是那个画出《REBIRTH》的学长粱吉安。
      原来他真的是六年前那个坐在无名桥上看星星的小男孩。
      “你没死啊?”我早已无所顾忌。
      “苟延残喘了好多年。”
      “我也苟延残喘了好多年。”
      我都还没死呢,怎么能盼着你先死。
      我霎时感到我这问题问得很不厚道。

      我说我要走了,我要去再找找宋临。
      “谢璟!”他突然吼了一句我的名字。
      我又惊又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谢璟。”他的眉眼突然缓和,像是在叹气。
      “宋临已经不在了。”
      “他死了是不是?你直接跟我说他死了啊!”
      我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怨气和怒气,我厌恶他们那种不把话说全的自以为是的保护,有种直接冲着我把他死了这件事告诉我啊。
      死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到底有什么值得非凡的同情的?

      我像是一个积怨已久的恶鬼,企图把我所有不堪重负的怨念都倾泻在眼前的粱吉安身上。
      我对他说你别以为你以前救了我一命我就得对你好声好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宋临压根不会再回来了,我一个月前还去送过他……
      是啊,我一个月前就去送过他了。
      一个月前,宋临就已经死了。

      大片大片奇怪的真切的记忆覆上我的脑海,像海浪翻涌,击打着我,刺激着我。
      我忽然就全部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半夜的紧急电话,想起车祸,爆炸和死无全尸。
      我想起我笑着去参加了宋临的葬礼,在葬礼上见到了宋临刚回国不久的父母,从他们口中得知宋临留下的关于我的遗物。
      “满屋子都是关于你的画,你要不要全拿走?”
      我们相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曾拼命画我。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深夜认真勾勒我的模样的场景,阳光下风吹来时画纸微微卷脚的场景。
      可那样一个阳光而炽热的男孩子突然就在明媚的四月烟消云散了。

      那些画我一幅都没看过,也一幅都没拿走。
      我那时候骗自己说只要保持原状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宋临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也联系不上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我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就足够了。
      可是现实告诉我这些远远不够。我仍然忍不住要去美院找他,忍不住要给他发微信,忍不住翻看他的朋友圈。
      我确实还是很想见到他,很想听他对我说话,很想知道他最近的个人动态。
      可是他死了。

      死了一份这么多年难得的慰藉,来了一个失联了六年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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