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桥》请她

4、初雪送小狗

　　我最终还是通过了梁吉安的好友申请。
　　我总觉得他的温柔面孔下有一种扭曲的执著，像春天的柳条枝枝蔓蔓，看似美好柔弱却强势得把人心捆绑。
　　我本以为强烈的加好友要求之后还有什么后续，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地，简简单单地，就好像这样就结束了。我甚至不明白他非要把自己大名添加进我好友列表里的用意，因为在那之后他并没有再联系过我，以至于我后来翻找列表时每每瞥过他的名字都得回忆一遍那次无用的好友申请——那样一道名字横在我的视线里，像是铁了心要作恒久的无用的摆设。

　　期末考来得要比想象中快，结束得也要比想象中匆忙。
　　我在考完最后一门公共思修课往宿舍楼走的时候迎面撞上一场雪。
　　这场雪来得惊喜而冷静。
　　它平淡而浓烈地奔向我，然后栖息在我的帽檐上，肩膀上，睫毛上。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在无限恍惚中认领眼前的事实。
　　沪宁十年不落一场雪。
　　对于沪宁这座城而言，雪是无限风光的稀客。

　　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同学已经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欢叫起来。掺杂着有关雪的喜悦的字眼钻进大家的、彼此的耳朵里，膨胀出、衍生出更为喜悦的心情。
　　原本待在楼里的男男女女闻声后也陆续向外探望，走动。
　　雪越下越大，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出来迎接这场稀有的雪了。

　　我在这一场贵重的初雪里遇见了我这一生永恒的爱人。
　　我与他初次相遇，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他就穿过人群撞在我身上。
　　这是一场被雪见证的意外。
　　我俩双双倒地，他手中滚烫的咖啡受到剧烈的撞击洒我一身。深色液体顺着我的大衣外套汇聚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成为醇香而又死板的一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他还没顾得上自己爬起来就跪着要来扶我。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膝盖被泡在咖啡水渍里，白皙的脸上因不好意思的情绪而涨得通红，真诚的可爱的双眼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惴惴不安。
　　大概是因为下雪，也或者是因为期末周终于宣告结束，我那天的心情格外好，遇上此情此景，倒并不觉得有多倒霉难过，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地反复说没事没事。

　　我在几个好心的路过的女同学的帮助下站起身，他也迅速站起。我看了看他身上的咖啡渍，又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笑了笑，心想，应该没有人比此刻的我俩更加狼狈了。
　　“对不起。”胆怯小鹿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善良小狗的眼睛，小狗的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
　　“哎，没事没事。”我觉得好笑又感到慌张。
　　这世上怎么会有男孩子说哭就哭啊？
　　我一边努力地朝他笑笑，极力证明我“真的没事”，一边在心里祈祷我的笑容看上去一定不要太生硬。
　　“那，可是，可是我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小狗的声音甚至还带着委屈而又深感抱歉的哭腔。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我帮你拿去干洗，改天再还给你？”
　　我的心情其实本就很好，听了这话又莫名地愈发开心起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是小狗落泪真的很有喜感。
　　“行。”我答应得很简洁。
　　“那我陪你到宿舍楼下，你换身衣服然后把被我弄脏的外套给我，我在楼下等你。”小狗的眼神很专注，声音很急迫。
　　“好。”

　　我匆匆上楼换完衣服下来的时候他果然等在底楼门口一动不动。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又瞧了一眼他的膝盖，浅卡其色的裤子上已经显现出极为明显的只有结冻才能拥有的板正的折痕。
　　再向外望一眼，发现雪渐渐地下大了，地面已然有了一层积雪。
　　我与他的目光成功接头的那一秒我忽然觉得当下一点儿也不像是寒冬。

　　我把衣服袋子递给他的时候忍不住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愣了愣。
　　“啊啊，对了，差点忘了，同学你好，我叫宋临。19级美院油画系的宋临。”小狗作自我介绍的时候笑了，笑起来像小狗一样。
　　不对，是宋临。
　　“我叫谢璟。”
　　我惊觉自己第一次把名字念得这么郑重。
　　“好的谢璟同学，这样吧，我再加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洗完我再联系你给你送过来。”
　　他只是扫了我的二维码，而我的心却随着那系统自动的铃声在逼仄的寒冬颤了一下。

　　期末周结束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准备买票回家过新年了。鉴于我在那个遥远的小村庄已然没有家人，学校又不允许寒假留校，于是就只能拨了一部分做兼职来的钱在沪宁租个小房间。租了一个月。
　　说来也巧，我见了面才知道出租房间的是我们大学同级中文系的一个女同学，她父母给她在沪宁买了一套小公寓，为的是上学方便。
　　房间的租金也在我的预算之内，唯一的要求是需要帮她照看狗狗一个月——一只只有三个月大的可爱金毛。她说她不方便带回老家过新年，需要照顾到差不多开学。
　　我其实一直都蛮喜欢狗狗的，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养。
　　一想到一个人留在沪宁可能会有些孤单，因而有只狗狗陪伴简直正合我意，我便欣然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