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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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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稳稳地行驶,快到转弯的时候文蒹突然道:“停车,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好。”沈跃华把车靠在路边,再有一个转弯就是文家大宅,“记得……我在等你。”
“文……哥哥”沈佳佳在后座探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以后还会……见面吗?”
“当然。”文蒹笑着吻了吻小女孩的额头,“佳佳晚安。”
“嗯!”小女孩红着脸回道,“晚安!”
父女两个目送着文蒹下车,缓缓走向文家大宅。
风雪突然又大了起来。
文蒹记得,他第一次走进这所大房子的时候,这条马路还没有这么宽。
两边的梧桐很茂盛,风吹过的时候叶子会沙沙地响。
有个帅气的少年站在大门口对他微笑。
“我是你的哥哥,我叫文谦。”少年上前来拥抱了他,“欢迎回家。”
他记得很清楚。
十一岁的他趴在比他高出很多很多的哥哥怀里,感觉很温暖。
他在文家,其实毫无地位可言。文蒹的妈妈是个模特儿,在最美丽的时候被送给了文何清,怀孕之后却离开了,之后带着文蒹在楼阳生活。他后来听文谦说过,他的妈妈其实是个商业间谍,当年还曾让文家遭受了一场不小的打击。而他,也算是罪人的后人吧?也许因为长得像母亲的缘故,文何清找他回来认亲之后便不再搭理他,连佣人管家都可以骑在他头上。好在他还有个哥哥。
他的哥哥,在他心目中,便是这样神一样的存在。
在他被管家欺负的时候出现。
在他没钱买学习用品的时候出现。
在他拿着成绩单需要开家长会的时候出现。
在他被新年的鞭炮声吓得四处躲藏的时候出现。
他说,我想当模特儿。
他的哥哥说好,阿蒹长得这么漂亮,做什么都会很出色。
于是他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出国专修MODLE。
他问,哥哥你喜欢我么?
他的哥哥说当然,阿蒹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
于是他期待着每天晚上哥哥的那个晚安吻。
……
他的哥哥说,小蒹我累了,我们一起去你以前住的地方隐居吧。
他欣喜若狂,一等五个小时,等来的,却是那样的下场。
……
二楼文谦的书房灯亮着,那原本是文何清的书房,但在五年前就属于文谦了。
门口的女佣见了他一愣,文蒹一把把她拉了过来。
“交出来。”
女佣犹豫着摇摇头,文蒹掐住她的脖子,带着些残忍的笑容道:“不肯么?”
“呜呜……”女佣在被掐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伸出手来,文蒹看了看,微型对讲机。
其实他原本并不知道,只是这次在沈跃华那里看到了,才会猜到,文谦这里,也有的吧。
换了鞋子走进去,心里的那份紧张,却全然不见了。
什么欺骗不欺骗,背叛不背叛。
他其实只是文家的一个外人。
而如今,他只是要去听一个故事。
如此。而已。
书房里的声音很大,大到他根本不用进去,就可以听到。
明明,这么好的隔音……
文蒹靠在墙上,慢慢地蹲了下去,捂住耳朵。
但那些呢喃呻吟却像是专门给他听的一样,无论怎样压抑,还是躲不掉。
就那样蹲了不知道多久,里面没有了声音,文蒹站起来,却正听到他想问的内容。
“谦哥……你真的、就这样把二少爷送给那个沈跃华了吗?”这个声音文蒹并不熟悉,有些媚气的男声,印象里文谦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并不是文蒹记性好,而是因为喜欢,只要是出现在文谦身边的人,他都会记得。
“不然怎样?”即使不愿相信,可这个声音文蒹真的是再熟悉不过。那个他最爱的哥哥,那个说过最爱他的哥哥,如今不屑地说,“这个价码,对于他,足够了。”
纵使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真正听到的时候,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文蒹笑得无声无息,果然,自己还是太傻。
只要不抱希望就好了。
只要不抱希望,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可是我听说谦哥最疼二少爷的。”那个媚气的男人在嘀咕。
文谦却也好脾气地解释:“不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思么,我对他这么好,还以为他能主动些的……呵,这算是我最用心的一个了,用心到每年过年都要记得在外面点上鞭炮……”
再往后,无论如何,文蒹都再也听不进去了。
他的思绪停留在那句话上,再也不能移开。
二十年前,他才六岁,他不叫文蒹,他叫陶桃。
她的妈妈陶羽风是楼阳镇的一位小学教师。
他没有爸爸,但他和妈妈一起生活得很快乐。
那年年末的一天,妈妈还没有下课,他在后山背诗,遇到一位大哥哥。
大哥哥从很远的地方来度假,他很喜欢小陶桃,他说过年男孩子都是要放鞭炮的,不然就算不上是男人。
陶桃从来没有放过鞭炮,很心动,于是大哥哥带着陶桃放了两天的鞭炮。
后来模模糊糊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文蒹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那个大哥哥走的时候给他折了只粉色的纸鹤,说跟他的粉色小袄很相配。
大哥哥走了之后,就过年了。
年后第一个集,人很多很多。
妈妈带着陶桃逛集市,陶桃对着那一车一车的鞭炮再也移不开眼。
妈妈摸摸陶桃的头:“陶桃敢放鞭炮了?”
陶桃用力的点点头:“敢!”
于是妈妈挤进去给陶桃买鞭炮。
可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场事故没有人愿意提起。
收拾残局的村民们回去都吐了好几天。
有个孩子坐在那里哭了一天一夜。
这个镇,从此再没有鞭炮出现。
楼阳本身就不是个大镇,在那之后,就越发的萧条起来。
镇里好不容易压下去没有上报,只把镇长免了职。
遇难者家属有补贴。
每人两千。
陶桃把属于他的那两千交给了新上任的镇长。
从此他便在城里的孤儿院安家落户。
他很安静,很懂事,从不调皮。
却每每在大家开开心心过大年的时候躲在床底。
大家叫他疯子。
疯子。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吧。
文蒹自嘲地笑笑,却不经意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其实,已经很久不曾流过泪了。
也许是小时候那场哭得太过激烈,总觉得这辈子的眼泪都已经流完,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比这更难过的事情了。
却没想到,真的,又哭了。
其实到了文家之后便没有那么害怕鞭炮,只是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哥哥,每每外面有鞭炮声的时候文谦总会赶过来抱住他替他捂住耳朵,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就开始格外想念文谦。
只是没有想到……
呵呵。
文蒹抬起手抹掉脸上未干的痕迹,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