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裙摆》采心洁

1、海鸥

　　“你认识熊井优子吗？她是一个很害羞的日本女孩。”
　　“哦！是么！”洋子随意的回答着。
　　罗伯特是旅店老板的儿子，一个身材矮小的黑人少年，因为长年的驻守在沙滩边，所以又黑得更纯粹些了，但似乎是很健谈的样子，总想着要从他们店里顾客的口中问出什么些东西，或许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天地，经历得太少的缘故，热情的阿哈罗民族。
　　洋子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在夏威夷，连咖啡也黑得纯粹，也比别地的咖啡苦涩很多，像家乡的中药材，让人难以入口，可是暗暗的香味却又透着无穷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喝完。
　　在一个人身处异地的时候，洋子也会喜欢有人来搭言，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可以接近陌生的心。
　　“优子是很漂亮，皮肤很白的女孩，她说她的家乡很长的时间都会下雪。”
　　“是这样啊！”
　　“你跟她很相像。”
　　“我不是优子，大家都叫我洋子。”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认识优子的，你也知道她吧！她笑的时候喜欢捂住嘴巴。”
　　“我并不是日本人呢！我来自中国。”
　　“优子说话的时候，也喜欢用语气词，会突然扬起嘴角，声音跟着上扬。”
　　“这样的美好啊！那你一定很想念吧！”
　　罗伯特看着洋子，挠着脑袋，开始黝黝的笑了起来。
　　“本来是想再跟你说多一些的，没想到你都早就知道了，以后再问别的认识优子的人好了。”
　　洋子跟着微微的笑了起来“是我能想象得到的美好。”

　　其实是有这样的一个传说的，说是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有陆陆续续的日本少女，像候鸟一般的陆陆续续的飞到大洋中间的另一个小岛上去，她们是去远足的，暂时的去放逐自己的情感，将自己交给某个不知名的归属，等到樱花开放的时候，梦就醒了，再回去。
　　那个人或许不会那样的优秀，可是樱花是一定会如期的绽开。对那个人可以假装热爱，不用记起，等樱花再绽放的时候，人肯定会苏醒了，一切都会打起精神来，那些女孩都是这样的期待。
　　说来也奇怪，漂亮羞涩的少女们，会跑到别的其他的小岛上，会沿着海岸线，牵起随便认识的当地黑人土著或是外来移民小伙的手，会很舒心的吐着气，沿着漫长的没有边际的海岸线一点点的行走。说来也奇怪，可是假如是看得习惯了，也会觉得一切是这样的平常，像自然法则一样，那样延续了很多年，大家都会坚守。
　　“其实我爸烤的面包不好吃对吧！那硬的程度，我能想象得到。”罗伯特一边对洋子说着，又一边调皮的往大厅那边的厨房张望。
　　“其实说实话，是真的有些吃不下去呢！”
　　“是吧！我就知道是这样，吃过我爸面包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可是当他走过来问你的时候，请你还是好心的说些很美味很可口之类的话吧！他一定会来问你的，他喜欢问漂亮年轻的女孩子这样的问题。”
　　洋子跟着罗伯特的视线望过去，看着店主圆墩墩的戴着高脚厨师帽的背影，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的身上洒上了一层蜜黄，不管怎么样，认真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值得欣赏，洋子低下头去咬了一口干面包，而一边的罗伯特又早已同靠近窗台那边的一对英国姐妹搭讪去了。

　　一个人穿越过海岸线的时候，反而更加喜欢听老男人的歌了，夜深的时候，会睡不着，洋子抱着陈升的CD一遍一遍的听。真的是老男人了，发尖也应该开始微微泛白了吧！原本就从来没有年轻过，很多年前的歌也都是那样子的，一如既往的粗犷，是不加修饰的美，那样喊出来的疼痛慢慢的刺破耳膜，直达心脏，让人恋恋不忘，才终于明白真的是每个人都值得爱。
　　或者是很早的时候就想睡觉了，然后睡到固定的时间就醒来，精神也是出奇的好，一点儿都不想赖床。其实是天刚蒙蒙亮的时间，听着二楼老板房间里翻身的声音，洋子一个人踩着当地人编织的草质拖鞋偷偷的走下楼去，踩在旋转楼梯上面，就像是在跳舞一般，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

　　夏威夷的清晨像极了洋子家乡夏天的黎明，充溢的一层雾气就像丝一般的轻薄透明，让人忍不住想动手去撕开。院子里一大簇一大簇饱满的蔷薇隐隐地散发出辛辣的香味来，在人的脑海中勾勒出无限的情怀。
　　在家里人都围着桌子旁的这样一个热气腾腾的时节，洋子放弃掉了温暖，选择一个人的行走不知道是好是坏。
　　“鸥呀呀！鸥呀呀！”
　　洋子听见看不清晰的远方传来的叫喊声，心也跟着激荡起来。
　　“鸥呀呀！鸥呀呀！”
　　洋子跟着在心里面默念着，远方又传来了浪涛拍击海岸的震动声响，那节奏就像大地有力的心跳。
　　远方有海，自己也是飘洋过海，像海鸥。洋子扬起了手臂，抬起头，闭上了眼睛去，深吸一口气，学起鸟的样子，扑扇起来。
　　假如有下辈子的话，洋子想做海鸥，可以真正的飞到想去的地方。

　　心情应该变得美好起来，没有缘由的，像头顶的烈日一般的耀眼。
　　洋子鼓起勇气喝完了整杯咖啡，还吃下了一小截全麦面包，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想念，在离开以后，那些没有硬面包和苦咖啡的日子里。
　　洋子微笑着主动对店主说了一些早餐很可口的话，店主乐呵呵的笑着，还好心的借出了漂亮的小自行车来为她代步。
　　洋子换上了当地花色的长款连衣裙，戴上了宽边的遮阳草帽，骑着自行车，彩色的裙摆顺风飘了起来，像极了正随风摇摆的热带植物群。半路还有正在收拾花园的老太太透过围墙好心的递过一束小野花来，风柔缓的吹拂过人的肌肤，送来一丝清凉的咸味来，离海不远。
　　路面很安静，一尘不染的，两边生长着稚嫩的青草叶子和花和像卫士一般的椰子树。洋子微笑着将手中的野花抛向了天边，当做成对逝去时光的祭奠。
　　“要飞很高很高呢！然后再在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根发芽。”
　　洋子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
　　这是一次完美的出行，连周围的空气都感觉到欢快，洋子希望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像坐在秋千上的那种晃悠的感觉。路那边是漫长的海岸线，没有终点，也看不清对岸，海鸥应该可以飞到那样遥远的地方去。
　　其实这样的时刻，适合来唱首歌。
　　须臾的午后，
　　倾听着海水起伏的时光，
　　梦一般的摇摆不安，
　　怀着飘忽的想象，
　　最好静静地消失掉，
　　然后在灿烂的地方等待重生。

　　水吧里边的男孩是戴比，是皮肤白皙的欧洲移民的孩子，有好看的淡蓝色的眼睛，像海水一般的纯洁，没有客人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塞着耳麦听着歌望着不远处的海滩。洋子对他有些心动，有时候她太容易对一个人心动。她从来不会到水吧去买水，却会静静地将骑来的车子停靠在水吧的旁边，不会同男孩说让他帮忙照看车子的话，可是却很放心。
　　洋子自信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她总是一个人推着车子过来，因为东方女性的矜持，不敢随便在很多人面前穿很花哨的泳衣，所以就显得独特，她静静地坐在一边望着很多的人，那些漂亮的和不漂亮的躯体。
　　很安分的有着干净眼睛的男孩，让她有些心动。
　　她能想象得到优子的美好。

　　“哎！你也喜欢看他吗！你的心也被戴维给吸引了对吧！原来你真的不认识优子啊！”
　　当那两个英国女孩不怎么理他的时候，罗伯特偶尔也会凑到洋子跟前来，跟她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洋子不想置可否。
　　“像优子那样的女孩就从来不会去选择戴维，我也弄不清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想找到一种最原始的美好，怡然自得的，他给不了任何人。”
　　“或许是这样子的吧！真的是奇怪的人。”
　　“她们是在大迁徙。”
　　“你也是在大逃亡吧！”
　　“其实不想做亡命之徒。”
　　洋子看着海水像裙摆一样的随风飘荡，天蓝色的海浪，同天交接的地方，水似乎是染上了云的颜色，从天上倾泻而下。
　　布满了沙滩的易拉罐让她产生出了些想法。

　　在阳光最炙热耀眼的时候，洋子在那个时间看见了艾玛。在正午到来之前，她总是匆匆的离开，因为皮肤有些脆弱，经不起太强硬的烤晒，却没有想到会因此而错过了最美丽的风景。
　　或许是刚好洋子离开得晚了一些，或者是艾玛提前来到海滩上边了。她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身材很高挑，简单的缠着发尾，有一种低调的隐忍，皮肤也是黝黑色，像黑珍珠一般的耀眼光滑，散发着一股暗暗的吸引力。
　　艾玛的动作很麻利，用脚将易拉罐瓶竖直起来，然后有力的将脚踏下去，易拉罐瓶就一下子浓缩成了最小的面积，再也不能伸展开来。艾玛的力气很大，有时候可以有一只脚一下子踩瘪两个瓶子，然后再随意的抛进身后的大口袋里，像抛弃着未知的命运。
　　洋子观察到艾玛多半时间都在沉默，第一眼望过去，就像极了某个人。
　　她身上有些优子的影子。
　　罗伯特告诉洋子说她身上有日本人的血统，是被妈妈丢弃到这个岛上来的，又不知道到底谁会是爸爸，所以一直都一个人生活着，她想等攒够了钱再回日本去。
　　“她是一个不太容易接近的人，好像注定了不属于这块地方。”
　　“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急切。”
　　洋子会故意的从艾玛身旁走过，不会同她说话，可是会偷偷地回过头去注视她，她从她低头的温柔里面看到了樱花盛开时纯洁美好的样子。其实他们两个是很般配的人。
　　洋子不知道在走之前，应不应该将心底的情感来同戴维表达，虽然结果也一定都会是一样，都只会在他的心里面留下淡淡的映像，然后再被彻底的遗忘。
　　洋子看着艾玛渐渐的走远了，再突然转过头去远远的望着水吧里面的戴维，他其实一直都在朝着这个方向看，一点也不闪躲的，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她，让人感到有些心痛的艾玛。

　　“在做什么呢！”
　　洋子接着妹妹打来的电话。
　　“在行走。”
　　“什么时候快点回来吧！爸妈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心里都很想你呢！他们已经不生气了。”
　　“知道了。”
　　洋子一下子不知道要再接什么了，她在脑海里想着当在这里遇到人时，要同人说的话。
　　“家里的天气怎么样？”
　　“是个艳阳天，是雪后的大太阳，感觉暖融融的。你那里呢！”
　　“哦！”洋子才记起抬起头来看天“是在下雨呢！窸窸窣窣的小雨，可是好像又有增强的趋势。”
　　当一个人在异乡的时候会突然地感觉到孤独害怕起来，是因为了解到自己站的这块土地正在下雨，而家乡的天已经雪过天晴了，是因为了解到和亲人并没有站在同一片天空下而感觉到的恐慌。
　　不知道雨会什么时候再停下来，洋子选择了冒雨穿行，感觉其实这个地方的雨比她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还要冰冷，那种冰度能让人痛彻心扉，将回忆再一点点的想起来。
　　洋子被雨点打得抬不起头了，殷勤的罗伯特远远地就打着伞来接她，洋子低着头远远地就望见了罗伯特脚上沾了泥的白色球鞋。
　　他幽幽的笑着“是我爸让我来接你的，他好像是希望你能当他的儿媳妇呢！他说东方的女孩心思都很细，不能被雨给淋伤了。”
　　洋子顶着满脸的雨水抬起头来“那艾玛呢！艾玛淋雨的时候都没有人去接她。”
　　“那丫头的抵抗能力很强呢！”
　　“她或许不会回日本去的，这儿才是她真正的家，不是吗？”
　　“那丫头很倔强呢！”
　　洋子想假如有下辈子的话，还是不做海鸥，就做自己好了，静静地等待事态的发展，像看一场别人的电影一般。
　　“我可没有喜欢上你，只是优子一个人就够让我折腾的了，我不想还要冒出来一个洋子。”
　　“我知道啊！”
　　“其实我是喜欢那对英国姐妹呢！确切的说是那个大一些的昂碧丝，喜欢她哈哈大笑时的样子。”
　　“是么！”
　　“你真的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每次都只是轻描淡写的。”
　　“不然你也不会把这些话来说给我听。”
　　“听说她已经和别人订婚了，可是我还是想去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嫁给我。”
　　洋子看着罗伯特满脸认真的表情，不想对他说一些让他失落的话。
　　“或许吧！天真美好的罗伯特，你一定要一辈子都待在这儿，用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遇到多少人啊！”
　　“看！已经雨过天晴了，那边有一道彩虹。”
　　“好久都没有看到了，应该还是小时候吧！”
　　“那可真的是遥远的记忆了。”
　　“那个艾玛！让人感到揪心的女孩子，假如戴维放弃了她的话，不如你接受好了。”洋子抬起头来，认真的朝罗伯特看着。
　　罗伯特像个小孩一般的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
　　“其实是你捡到宝了呢！”洋子也歪耸着脑袋笑了起来。
　　“放心吧！不会有这样的时候的。”
　　“要回家了呢！希望也能看到雨过天晴的彩虹桥。还没有真的离开，就开始怀念你爸爸做的黑咖啡和干面包了，一切都是纯粹的不添加的美好，那样的美好你肯定感觉不到。”
　　“我会好好珍惜的，也包括你带来的美好，或许哪天我就会问别的人，问她们人不认识一个叫洋子的女孩，好像在自己的国度里可以飞起来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

　　说来也奇怪，漂亮羞涩的少女们，会跑到别的其他的小岛上，会沿着海岸线，牵起随便认识的当地黑人土著或是外来移民小伙的手，会很舒心的吐着气，沿着漫长的没有边际的海岸线一点点的行走。说来也奇怪，可是假如是看得习惯了，也会觉得一切是这样的平常，像自然法则一样，那样延续了很多年，大家都会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