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24、第二十三章

　　觉风每向擂台走进一步，夏疏苍的脸色变白了一分。他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直接退下还是该故意输给觉风。故意输，照夏疏苍的性格来看简直就是比抽筋扒皮还要痛苦，但若是直接退下，恐怕对觉风来说也是种侮辱。就怕在外人看来也会觉得这是觉风自己安排的一场戏。
　　夏疏苍转头向台下看了过去。之间柳凌濯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扭开头装作不知。而他抱臂的动作完全不同于释全。释全将双臂抱在胸前的气势力压全场，而柳凌濯的动作看上去更像是保护。向霸天一脸麻木地看着缓缓走上擂台的觉风，不做任何反应。
　　忽然间，夏疏苍在出口的围栏边看到了一个高瘦纤细的身影。慧明一手握在围栏的拦柱上，另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衣袖将脸遮了起来。一双如丝的媚眼正偷偷地向场内擂台上的夏疏苍看来。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慧明托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向边上挪了挪，伸手护住自己的身子，然后恋恋不舍地向台上又看了一眼。
　　夏疏苍正恍惚之时，觉风已然缓步走到了面前。
　　“苍儿，如何？还比么？”
　　当着一干英雄豪杰的面，觉风竟会出口这般轻率，委实让夏疏苍吃惊不小。
　　“待会儿记得给刁庄主陪个罪吧。”觉风伸手拍拍他的肩道。
　　“好。”
　　不知觉风这唱的是哪出戏，夏疏苍只能迎合。刚点头说完这一个“好”字，突然感到场内气氛稍有些不对，连忙转头看向觉风。
　　只见觉风仍旧一脸温和的笑容看着自己，随后道：“苍儿，不介意让老夫做你的义父吧？”
　　此话一出，凤凰谷一干人众八个人，出除去不在场内的藜芦和半夏，剩下的人均已目瞪口呆。觉风这时候说这句话，分明就是不给夏疏苍退路。眼看着这义父就是不得不认的。虽说对觉风的感情早已近乎父子，但毕竟是二十岁的人了，在众人面前被认成儿子，夏疏苍还是尴尬了一阵。
　　“这……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谢谢义父。”夏疏苍握在剑柄上的手心中渗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腰间的玉环轻轻一晃，撞在了剑鞘上，发出一声脆响。
　　觉风一眼扫过他的玉环，原本一脸笑容忽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滞在了脸上。但仅一瞬间，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和风旭日。
　　夏疏苍生性敏锐，就这一刻觉风的反常便记在了心里，身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既然义父都愿意上场了，那在下……我就退了吧，也不知道芦儿去了哪里……”夏疏苍扭开头，向围栏外张望了一下，随后道。
　　“夏谷主，你若是现在离开擂台就是输了。”仲裁连忙赶了上来拦住了夏疏苍走下台的路解释道。
　　夏疏苍皱皱眉头点头道：“我知道。”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
　　觉风在擂台上作何表情他自然是看不到。只是今天这般横生事端已让他戒心大起，又故意退赛，简直就是窝囊到了极点。碍于觉风向来对自己很好又不能发作，夏疏苍憋了一肚子火，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景天身边。
　　再往后围栏处转过头去，原本站在那里的慧明已经不见了，就连藜芦赢了钱的声音都变得沉闷了许多。
　　“半夏，把这些都收起来，不玩儿了。”
　　“诶，还有最后一场没赌呢。女侠不赌了么？”
　　“赌什么赌，赌你个大头鬼！本姑娘不想赌了，你想整哪样？”
　　“你这小姑娘不讲道理啊！赢了钱就想走人？！”
　　“怎么着？不能走？”
　　“宫主……别吵了，我们走吧。”
　　“半夏，你拉我做什么？本宫今天不摆平了他就不走了！”
　　围在周围的人轰然议论了起来。
　　“哪里来的姑娘，这么凶！”
　　“这个女人叫半夏！难不成是四明宫的半夏？真是美啊……”
　　“你听到没有……那个半夏叫她宫主……”
　　“莫不成这小丫头是藜芦？四明宫宫主……藜芦！”
　　“完了，要死人了！快跑。”
　　话音刚落，忽然间听到一声痛苦的笑声。方才与藜芦吵起来的那个设赌局的男子已然瘫倒在地上，全身扭动个不停，哈哈大笑不止。笑声掏心挖肺，令人毛骨悚然。
　　中场内所有人都不禁色变，扭头向外看了过去。
　　夏疏苍眼前顿觉一片火星。别人未必知道藜芦动了什么手脚，但他绝对不会不知道。这男子中的毒就是夏疏苍从小到大消受过无数次的痒痒粉。想起来都全身发麻。
　　站在夏疏苍身边的雪枫一脸木然的表情，但脸上也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疏苍伸手推了她一把道：“过去看看。”
　　雪枫极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谷主一眼，然后磨磨蹭蹭地向藜芦走了过去。
　　“藜宫主……”雪枫走到藜芦面前恭恭敬敬道。
　　“你别给我替他求情。是这小子先惹本宫的。”藜芦看都不看雪枫一眼，恶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男子道。尤其是这说话的口气，知道藜芦身份背景的人都不由得在心中大叹，好好一个大派出身的女孩子，长得也挺漂亮，怎么说话这么洒，真是可怜没有爹娘的教养，给养成这幅德行。哪家男子娶了她，还真说不上是福是祸。要是夏疏苍真的将她娶进门，那也算是大饼配油条。
　　“宫主，您别和她一般计较，该走了。”雪枫硬着头皮道。
　　半夏给雪枫使了一个脸色，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紫色的琉璃瓶交到她的手中：“宫主交给我吧。还请雪枫姑娘帮这位将毒解了。”
　　“半夏！你到底帮谁啊？！”藜芦一跺脚急了。
　　“属下不敢。”半夏半带道歉地站在藜芦面前低着头，一边用身子挡住了倒在地上的男子，“宫主，别闹了，夏谷主在等你呢。我们收了钱走人也该够了。”一边伸手拉住藜芦的衣袖，凑到她的耳边哄到。
　　藜芦的嘴巴撅得老高，伸手掂了掂半夏手中满满一袋子的银子，勉强道：“好吧。”
　　半夏细长的眼睛扫过藜芦的脸蛋儿。那一脸狡诈的表情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将装满银子的袋子一把塞进藜芦的手中，然后从背后推着她往中场内走去：“宫主，我们回去看觉风门主比武了。”
　　直到藜芦提着裙摆走进中场，散得大老远的人群才又乱哄哄地围拢了过来。雪枫站在人群中，手中握着那只紫色的琉璃瓶，不知所措地向周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猛地向她脚踝伸手过来。雪枫低低一呼慌忙跳开。
　　“姑娘……救救我……”一只沾满灰尘的手又一次伸了过来。
　　雪枫从怀中掏出两枚银针，手一甩，扎进了那男子身体中。一个痉挛，魔抓僵在了半空里。
　　她将裙摆微微提起蹲了下来对僵在地上的男子道：“失礼了，请原谅。”
　　说着从靴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在男子胸口轻轻一划，衣服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未伤及皮肤。雪枫将琉璃瓶迅速打开，用拇指和中指轻捏着瓶身，食指在瓶口轻轻一点，一滴浓稠的青白色液体从瓶中淌了下来。围在一旁的人在一瞬间问道一股浓郁扑鼻的芳香，闭眼间，仿佛是挚爱在前，胸中柔情蜜意满怀。雪枫屏住呼吸，将琉璃瓶盖倒了过来，用瓶盖上那一点黑曜石在男子的胸口小心地画圈。
　　由于被封住了穴道不能乱动，那男子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呻吟了起来。
　　再向周围的人看去，已有好些人开始双眼迷离，目光晦涩。
　　雪枫叹一口气，摇摇头，将瓶盖盖好，将银针从男子身上取出。她直起身来拍拍裙摆道：“解药已经上好了。尚有得罪之处请包涵。”然后转身欲离开。
　　忽然间，那被解开了穴道的男子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姑娘真是心地善良，美貌多情啊……”
　　“放肆！”雪枫慌忙喝道，一脚便将那男子踢开。但雪白的裙摆上已然留下一双肮脏的手印。
　　雪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一脸厌恶地瞪了那男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回中场里。
　　半夏给的药是唯一能解开痒痒粉的解药，但那药正是萃取了曼陀罗妖娆迷人的花魂混合其他药物制成的，以毒攻毒的同时会让人产生强烈地幻觉，将潜藏的欲望从身体深处激发了出来。就算不是为了解毒，这药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情毒。
　　藜芦常年与各种毒物打交道，身上总萦绕着一股神秘的香气，那其中便有致毒的曼陀罗。曼陀罗的魂就像是住在了她的体内，常年挥之不去。
　　四大护法的名字也一样是取自各种毒物，用处且正能治病救人，倘若用在邪门歪道，那便是可怕的毒。

　　中场里的各派人众经过方才围栏外的一番闹腾，纷纷向藜芦看了过去。
　　夏疏苍向藜芦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双耳朵却正听着那些琐碎的细语。
　　“果然还是本性难改，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过这个野种。”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丰世嵘的种生下来跟他一样都是祸害。”
　　“什么四明宫，不就是个万人坑么！”
　　“看看丰芦这小丫头，才多点大就知道害人，留着早晚要出事！”

　　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笑容。
　　夏疏苍一把拉过藜芦的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芦儿，不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