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罹草

13、第十二章

　　夏疏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道：“那都是复庄主名声远扬，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复笙眉毛一挑道：“小生倒是觉得，天山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不如凤凰谷来得广。我这雪山中的山庄对外人来说怎的也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在传言的人当中又有几个是真正见过我山庄中人的。”
　　夏疏苍哑口无言。
　　复笙又道：“何况凤凰谷的独步诀在江湖上也是美名远扬，据说失传已久。小生看来，这般失传了近二十年的武功心法至今能让人着迷，这才是真的。可惜天山至今没有。”
　　觉风一愣，夏疏苍一惊。
　　觉风愣的是复笙竟会在夏疏苍面前提起二十年前的事。夏疏苍惊的却是两天之内已经听两个人提起过独步诀这一门秘籍了。觉风之前说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事，但此时提起这门秘籍的两个人均为未经历过二十年前惨案的少男少女，而自己到现在却依旧毫无头绪。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夏疏苍的脑袋，难道说现在江湖上已经有人开始寻找和争夺这门秘籍了么？
　　好在夏疏苍这个人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心里虽然早已紧张，却还能咧嘴冲着复笙点点头：“过奖了，在下也不会呢。可惜爹娘的心血真的只能变成传闻了。”
　　觉风看着话题方向不对，赶紧半路截住，打岔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谈论这种江湖传闻么？”
　　复笙瞟了他一眼道：“江湖传闻？觉风门主您好歹也是眼见过二十年前的事的，为何闭口不谈呢？何况是您将小生与夏谷主叫到一起的，小生还以为您是想将这些原委告诉我们。”
　　夏疏苍没想到复笙会这么直接地将这些话提出来，委实吃惊不小。
　　觉风倒是不再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他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淡定自如地一笑：“那么复庄主认为这些事到底是出于什么呢？”
　　复笙右侧嘴角向上一提，笑道：“只为一样东西。”
　　“何物？”
　　“独步诀。”

　　直到很久之后夏疏苍都在怀疑自己当初是如何能这么镇定地听完这样的对话。

　　夏疏苍握紧自己的拳头道：“哦？为了独步诀？那在下倒是很想知道，是何人所为，竟将我凤凰谷与四明宫的主人都赶尽杀绝，包括那四明宫中几百余人全部在一瞬间死于非命。而那作为导火索的独步诀至今在江湖上都还从未出现过。是不是有什么人痛下杀手只是为了强来独步诀做收藏呢？”
　　说完这番话，夏疏苍也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能说出这么一连串的话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觉风点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认为的。正是因为什么都是未知的，所以什么都不能乱说。现在的江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江湖了，一切都在变，早晚有一天会是你们的天下。”
　　复笙转开头去，望了望挑台外苍翠的风景。
　　风从峭壁底下灌上来，从三人之间吹过。觉风低下头去，伸手理理自己的头发。复笙向前走了一步，让风吹到自己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
　　夏疏苍站在原地，一半的刘海遮住了自己的脸，风将那半边脸上的头发吹乱，露出左眼眉尾下一颗深色的痣。
　　他伫立在这方挑台上，这个昨晚他刚杀过人的地方，心中思绪混成一团乱麻，却又有千丝万缕头绪在手边，就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觉风道：“老夫差点忘了，这会儿叫你们过来，正是想说，不知你们有没有意向参加今年入秋时节的洛阳比武？”
　　此话一出，倒是让复笙吃了一惊。
　　“洛阳比武？”
　　觉风点头道：“正是。这可是能让你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老夫活这么一把年纪了，就指望着这鱼龙混杂的江湖中能出几个像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
　　夏疏苍道：“扬名立万倒是不必了，我只求能维持生计就好。如今世仇未报，凤凰谷未能振兴回爹娘在世时的兴旺，我如何有颜面来顾及自己的声誉。”
　　“夏谷主原来是这样想的，真不愧是‘生意人’。”复笙道，这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褒贬。
　　夏疏苍不舒服地点点头：“如今就怕芦儿这样下去会出事。”
　　觉风连连点头道：“老夫也很担心丫头啊！”
　　复笙道：“既然如此，不如让藜宫主也参加洛阳比武吧。赢了固然是好事，就算是输了，也能让她死心塌地。在下知道藜宫主是夏谷主的未婚妻。江湖上更是盛传藜宫主的独门暗器乃是一大绝学，倒是有心想见识一下。”
　　夏疏苍连忙道：“万万不可！就怕她玩疯了，心收不回来。”
　　觉风失笑：“你又何时管得住她了？”
　　夏疏苍知道自己死穴被人踩中，长叹一口气，无法辩驳。
　　正是这时，一个童子匆匆向觉风走来，附到他耳边欲耳语。
　　觉风皱皱眉头推开了那童子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童子退开一步，警觉地看了复笙和夏疏苍一眼，然后小声道：“禀门主，武当大弟子若虚想强行闯入藏经阁内的禁馆。”
　　觉风一怔：“什么？”
　　童子道：“向右使把他拦下了。”
　　“那就可以了，你退下吧。”觉风道。
　　童子任然踌躇不动。
　　“又怎么了？”
　　夏疏苍转过头去看那怪异的童子，正一眼看去，却发现童子一双委委屈屈地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看我做什么？”夏疏苍问道。
　　童子五官拧到了一起，嘴巴一抖，颤颤巍巍的道：“但是藜宫主趁向右使不注意就溜进去了！小的去叫她出来，她把禁馆的门关了，说要是小的再敢和她啰嗦就给我下药……”
　　夏疏苍大惊。
　　觉风也是脸色一变，向前一步道：“那现在如何了？”
　　童子道：“小的不敢去……”
　　夏疏苍眉头一皱，向着藏经阁飞奔而去。

　　“谷主，藜宫主爬到树上去了！”
　　鬼臼急急忙忙地跑到清心阁外扯着嗓子喊道。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的头从阁楼的窗口伸了出来。眉目俊秀，神色慌张。
　　“哪里？”夏疏苍问道。
　　“就在谷底的游凰池边上。属下跟她说了不要爬，她不肯听，我们也不敢动她。”鬼臼一脸焦急，抬着头道。
　　夏疏苍的头缩回了窗框中，顷刻，楼中传来了“通通——”的脚步声。只一会儿，夏疏苍便冲到了楼下。
　　他比鬼臼矮了足有一个头，但眉宇间一股凌厉的气息却丝毫不输于人。
　　“快带我过去！”他急着催促道。
　　两个少年急急地在凤凰谷的竹林中穿行。
　　竹林在慢慢靠近谷底的地方开始变成了矮矮的灌木，再往下走便是小株的乔木。凤凰谷中有各种奇异的植物，均得益于谷底一泓温泉为整个四面环山的凤凰谷保证的水汽和温热。谷底的空气温度较高，潮湿温暖。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温泉边有着一株粗壮的榕树。据景天长老说，这是一株千年老树，早已百炼成精了。
　　夏疏苍跑着跑着，不由得想起来这个说法，心中一阵发慌。
　　这般冲到那大榕树下时，已是焦头烂额。
　　高高的榕树树冠中有一个小身影。一身樱草色散花綄衣的小女孩正像个树熊一样四肢紧紧抱着一直树干，头发蓬乱、面色惊慌。
　　小女孩见夏疏苍跑来，扯着哭腔喊道：“苍哥哥！”
　　夏疏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树下，慌忙道：“芦儿！不怕！”
　　小女孩抱着的树干上因为长期受温泉蒸汽的熏染，表面上布满了厚厚的苔藓。藜芦的短胳膊短腿儿抱着树干，却止不住自己的四肢慢慢滑开。
　　“不要……”藜芦小声嘟囔着。
　　夏疏苍左右看了一下，小护法们都不敢接近过去碰到藜芦这个有毒的小主子，只是站得远远地，担忧地看着。
　　“芦儿，跳下来！”
　　夏疏苍站在树干正下方道。
　　“什么？！”藜芦一惊。
　　“芦儿，你跳下来。放心，苍哥哥会接住你的！”夏疏苍双手向前一伸道。
　　“不要！”藜芦猛摇头。
　　“芦儿，不要怕！”
　　“我不跳！”藜芦急慌了，挂抓树干上的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撑。
　　“芦儿，你相信苍哥哥么？”夏疏苍问道。
　　“信。”藜芦喊道。
　　“那你喜欢苍哥哥么？”夏疏苍又问道。
　　藜芦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夏疏苍看着她的样子不说话，便悄无声息地走近过去道。深吸一口去道：——哇！”
　　藜芦被吓了一大跳，双手一松，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夏疏苍上前一步，伸手将藜芦接住。
　　“哗啦——”一枝折断的树枝随着藜芦一起落了下来。夏疏苍怀中抱着藜芦，躲闪不及，树枝的断口一下子刺进他的眉尾。
　　“啊！”他喊了一声，但双手却仍未松开。
　　藜芦惊魂未定，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抱着。
　　夏疏苍抱着那小小的孩子，抬起一个手腕，在额头蹭了蹭，袖子上立刻染满鲜红的血。
　　“苍哥哥……”藜芦踮着脚抱着夏疏苍唤道。
　　“嗯？”
　　“苍哥哥，我喜欢你！”藜芦的脸颊在夏疏苍的脸上轻轻蹭着，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