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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野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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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记
在后来的无数次回忆里,我总是不断地回想当时脖子上被挨的那一枪,总是心有余悸,要不是那是颗像糖豆一样的假子弹,而是另外的一个什么东西,哪怕是一颗小石头,大概自己也是一命呜呼了。
不知是哪一年的十一长假的第三天,老公的好朋友林帅和他老婆一大早打电话过来说,大过年的无论如何在家里坐不住,干脆到金鸡山打野战怎么样。想像着电话那头林帅那一副胜利在握的无赖表情,一向爱激动的老公忍不住跃跃欲试,说,那还磨蹭什么!走吧,金鸡山打野战去!
于是乎,一群四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来到金鸡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不知为何,林帅突然说,饿了,先吃饭,吃饱了再杀,好杀个痛快!
我看着林帅,突然觉得有点恐惧,原本只是好玩,临上战场却突然觉着这家伙眼睛里好似要喷出血来。憋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个玩法,子弹打在身上到底疼不疼?
老公蔑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一看就是个逃兵的材料!
林帅老婆没理他,仰着脸巴巴地问,那如果打到头,把人打傻了怎么办?我可全身上下只剩下脑袋值钱了!
我赶紧捣蒜似的点头,说,是啊,是啊,还有千万别往脖子上打!脖子很脆弱!
林帅笑道,俩逃兵!
我们分别是两对夫妻,毫无疑问,要分成两组。我偷偷权衡了下双方的力量,觉得主要的较量应该是在男子之间,老公曾吹嘘过他在公安局挂过职,虽然在那里只是养过狼犬,那相信老公一定深受公安局内部氛围的影响,那就是渴望战斗并且能够战斗。记得每次路过那些街角打枪的地方,老公都跃跃欲试,就是那些诡计多端的商家把准心调得再不准,老公也最多只打一发空枪,那逗小孩玩的小玩意几分钟之内就会统统收入囊中,把那些满脸皱纹的街头小老板们气得干瞪眼,求他哪来哪去别在这砸人家饭碗。而我自己呢,虽然是个典型的胆小鬼,可记得在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军训,由于眼睛好,也好像拿过一个射击的什么奖,忘记了。
吃过饭,林帅比较嚣张,他挺着肚子说,好饱!浑身充满力量!
我忍不住一哆嗦,对老公说,糟糕!人家好像是吃定我们了!老公看了看林帅和他老婆,强作镇定地说,瞎说!别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原本相濡以沫忠肝义胆的四个好朋友,在进战壕之前,明显分成了敌我双方的两大阵营,眼睛瞄着对方,揣摩着对方,全都没安好心。
当教练把头盔递给大家的时候,林帅老婆放心地感慨,太好了,这下打不到我的头了。
我倒是心里直犯嘀咕,脖子怎么没遮没拦,咋考虑的?!不周!
当教练说到“子弹在五米之内打在身上很疼” 时候,我的心脏猛地向下沉了沉,可当教练又三令五申“五米之内严禁开枪”的时候,我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最后教练又模棱两可地笑着说,“不过,痛快痛快!不痛怎么能快乐呢?”我再次胆颤,赶紧问,教练,什么意思?教练却笑着说,进战壕了!兰队在一号位,绿队在2号位,开始了!然后不由分说,就把他们四个人赶进了由铁丝网围成的战场里。
我就这样莫明其妙稀里糊涂心惊胆战地进了战壕。
这是个茅草丛生的战壕,我趴在战壕里,蹲着蹭着到了另一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自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轮胎,轮胎中间的洞里生满了杂草,还有几根木栅栏刚好可以架枪。也不知道是由于紧张,还是由于太久没运动了体力不支,我竟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像拉风箱,呼哧呼哧,还有不少杂音,我不禁纳闷,转头一看,原来那气喘如牛的声音里有一半来自老公,我终于忍俊不住,嘎嘎地大笑起来。
老公看来还挺一本正经,他看着不争气的我 ,一声低吼,快点!别笑了!
在老公一点也不含糊地呵斥下,我于是才振作了下,端起了枪,沿着杂草的缝隙找敌人的脑袋。这真是个好地方,当我挺着个带着头盔的脑袋扫视了一圈后,很快就发现了两个晃悠悠鬼祟的脑袋,于是对准一个脑袋就是一枪。
只听一声大叫,哎呀!
太好了!中了!我又忍不住地大笑。
老公也不甘落后,只见他闭着眼睛也是一通乱扫,对面“啊!啊!啊!”连声中弹的声音。
然后,战场上奇怪地出现了大概一秒钟的静寂,突然对面战壕里发出一顿爆笑,听起来有点前仰后合。我一通感慨,充满爱意地看了一眼像熊一样半蹲着的老公,心想,到底是在公安里待过,闭着眼睛都能战斗!
爆笑之后,又是一阵沉寂,我方仍然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同时移动着地方,左观右瞄寻找着对方的脑袋,看来对方也变得聪明了。我端着枪努力地一丝不苟地巡视着,说实话,初战告捷,信心大增,立志不放过蛛丝马迹。可一圈过后,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找不着。偶尔看到了点影子,飕地就不见了,像只老鼠。看样子,敌人也变聪明了,正在改变战术,伺机反击。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紧张了。
渐渐地,呼哧呼哧的声音减弱,我终于疑惑地转头看老公,一看不得了,我吃惊地差点叫了出来,老公竟然半躺在了地上,像是光荣负伤,或者已经半捐躯了。
我赶紧问,唉!怎么了?
老公竟然笑了,说,歇会儿!
什么?我叫了起来。在这样一个变幻莫测的战场上,在敌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在同战壕的战友正在勇猛作战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说要歇会儿,我也不知道是气愤得还是惊讶,半天合不拢嘴巴。
就在这时,一发毫不留情的子弹啪地穿过树林,打在了我的右胳膊上,哎呀!我大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那叫疼啊!
我忍不住用手摸了一把,又吓了一跳,粘乎乎血乎乎的一手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上,大概就叫做鲜血吧!
哇!疼死了!我看着老公呲牙咧嘴,老公终于不敢再歇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端起了枪。
可能什么都晚了,一发一发的子弹从我身边飞来,打在我的身上,腿上,胳膊上,有一个罪恶的子弹竟然极其可恶地射中了我的脖子,我又一声凄惨地大叫,像杀猪!
我丢了枪就开跑,往老公的方向拼命地跑,结果不可避免地屁股上又被狠狠地打了一枪。
我和老公几乎乱作一团,仓皇之际,老公只有端着枪茫然地东射西射,慌里慌张,毫无章法,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得意洋洋。终于,枪声停了下来,两方战壕恢复了短暂的沉默。
老公声音颤抖地问已经趴在了地上的我,你怎么样了,没事吧?那份紧张、不自信、假惺惺暴露无遗,我的意志彻底被弄没了。
看着已经大汗淋漓哆哩哆嗦满眼惊慌的老公,我心里骂道,死鬼!以后看你还敢摇头摆尾大言不惭地说你曾经是一个保卫人民群众的公安战士!
我趴在地上,下定决心,战斗结束之前再也不准备起来了。
老公看着狼狈不堪浑身是“血”的战友,还没忘了骂了一句,笨蛋!没用!我气坏了,刚想抬头反抗,啪!一颗子弹又擦肩而过。
我吓得又一声尖叫,老公!我的枪还在那里呢!
老公偷眼看了一眼那只被我丢在一边的枪,叹口气说,我掩护,你去把枪取回来!
于是,老公猛吸一口气,憋红了脸闭着眼睛一通乱扫,美其名曰:掩护!终于,我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刚刚趴下,一个子弹又啪地射了过来,啊地一声,我又倒在了地上,这下子弹打在了帽子上,只见眼前一片红色的雾呼地散开,头盔也变得灰蒙蒙的了。
我几乎快要哭出来,干脆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前进的过程中,我看中了战壕旁边的一个茅草坑,我终于坚决地决定要当逃兵!
我用标准的匍匐前进动作向那个茅草坑爬去。我小心翼翼地爬,同时不忘了四处张望,那个巨大的头盔扣在脑袋上直晃荡,再加上血蒙蒙地看不清楚,我甚至悲壮地觉得自己就要未付士卒身先死了。
我艰难地爬行着,拼命地朝着目标爬行着,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注视着敌人的动向,就在差不多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对方草丛里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鬼鬼祟祟地对准了自己,我本能地大叫一声,转身像个兔子一样赶紧又爬回了战壕。
与此同时,激烈地战斗开始了,那是毫无章法地一通扫射,全然不顾命中率。很快,有人就喊开了,没子弹了!没子弹了!停!停了!
啊?我没想到战场上还可以这么喊!不过,差点崩溃的我终于如释重负,精疲力竭地坐了起来。
全部的人都从战壕里站了起来,除了我。
等老公终于神闲气定地走过去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全部人都愣住了,林帅噗哧一声爆笑,我的天啊!你都死了多少回了?!
我咬牙切齿地出了铁丝网,眼睛都红了,那个教练没眼力见,笑呵呵地还表扬我 ,你爬行的动作很标准!
大家又是一阵爆笑!
很快,第二场开始了。
我决定报仇雪恨。这一场跟上一场规则上有所不同,四个人分四组,意思是除了自己其他全部都是敌人!
我算是被打怕了,费了半天功夫用来给自己找一个藏身之地。我觉得后面的那个坦克不错,于是,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溜烟就跑了进去。可进去了才发现,这个地方只能躲,不易攻,跟游戏相差十万八千里,于是,经过一番权衡,我又跑了出来,没想到的是,刚刚大模大样地出来,右胳膊又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枪,我提着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滋溜滋溜地倒吸着凉气。
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突然明白的道理,在战场上,逃兵的下场绝对是死路一条!于是,我立马停止了喊叫,找了一个铁桶做掩护,匍匐趴在地上,第一次勇敢地注视着四周,寻找着可疑目标。
终于,一个可疑的小贼偷偷摸摸地爬到了离我大约10米远的掩体后面,后背端端正正地暴露在我的面前。
好小子!终于被我逮着了。我恶狠狠地在心里骂道。
我从容地瞄准目标,从容地扣动扳机,于是一颗颗鲜红的子弹划着弧线一个不例外地落在了那个鬼子的背上,只听一连串“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听声音是林帅。
我乐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疼痛,站起来,对着那个已经尖叫不已的身影又是一阵横扫,直到他大叫,投降!别打了,投降了!我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射击。
这场战斗下来,血淋淋的不只死过一回的不只是我,还当之无愧地多了林帅。
战斗结束了,大家纷纷从各自的掩体中站了起来,林帅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大家再次嘎嘎嘎地大笑。
下山的时候,大家纷纷摆出勇敢者的姿态冲对方选手投子弹,诸如什么,胆小鬼!没品相的!逃兵!等等等等,甩着胳膊恬不知耻地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