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而有训》仁册

4、稀有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江延的手机都没停止过振动。
　　丁泽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展现自己演技的机会，他可不要辜负看过的那么多电视剧。
　　只不过很不幸，他那只感动了自己的表演通通入了手机的眼，根本没人在意。

　　丁泽入戏太深，一个人对着手机嗨到飞起。
　　他时不时转头瞪江延，偏偏有一眼好巧不巧地看到他刚失去的“前任”正在邀请他刚出现的“情敌”共进午餐。
　　他暗自磨牙霍霍向江延：很好。

　　直到江延第四次叫他，丁泽还是拒绝和江延搭话，只用手机回复。
　　［不去］
　　［不吃］
　　［不饿］
　　［确定］
　　［感谢我给你和新贵创造的独处机会］
　　［我可真伟大］
　　江延顿时想让他饿死算了。
　　不去就不去吧，没有让黎训一直等着的道理。

　　江延执着叫上丁泽当然不是担心他少吃一顿会怎样，而是他没想好要怎么对待黎训。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需要去想应该怎么相处，如何对待。
　　可对方是黎训。
　　重逢……
　　不对。
　　再次出现的又太突然。

　　按照以往习惯，每发生一件事或出现一个问题，江延都是先纵观全局，然后从整理思路脉络开始，逐条分析比对，期间理性永不掉线。
　　关于黎训，他想了，但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有什么好整理的呢？
　　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单线而已。
　　所以……
　　江延想不出。

　　放在四年前，江延肯定不会想到，再有一天和黎训站在一起，话多的那个会变成自己。
　　江延其实很不擅长没话找话，他谈笑风生的前提大多是别人先找他聊。
　　但现在碰上黎训，他不得不甘拜下风。

　　两人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江延扭头问道：“你有没有忌口什么的？喜欢吃什么？”
　　黎训想也没想，直接答道：“还行，都能凑合。”
　　江延抿了一下嘴，脸上立刻凹出了一个小窝，他浓密的睫毛也一下一下扑闪着，“也是，在这里面也只能叫凑合。”
　　黎训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延：“……”

　　江延实在无能为力，他开始怀疑身边这个人只是和黎训同名同姓。
　　他在正常同学之间经常聊的话题中翻翻找找，耳边突然传来黎训语调平平的一句：“觉得我变了。”
　　如果录下这句话放在语文课上进行赏析，那所有人的答案都会是：麻木、没有感情的陈述。

　　江延立马回道：“没有，不是，你别多想啊。”
　　黎训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的同时又似有若无地浅笑了一下。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落在江延眼里，这一刻，他除了满是心疼，再没有任何感受。

　　江延听丁泽抱怨过很多次去食堂太远，这是他第一次嫌这条路长。
　　为了调节气氛，江延笑说道：“现在的你也很好啊，大家都喜欢你，都说你酷呢！羡慕！”
　　他正全力回忆自己被人夸过的话，刚想继续开口，就听黎训说：“那你呢。”
　　江延急忙道：“我啊，我也觉得你很酷，酷帅！”

　　黎训知道对方在故意岔开话题，“我以前……”
　　江延很少不等人把话说完，现在却几乎是立马打断道：“你以前也很帅！只不过现在是高酷帅，以前……是可爱帅。”
　　他隐隐觉察到黎训刚刚是不得不提的“以前”，这人在自己面前还要强己所难，他不忍心。

　　黎训话语间不觉带上了一丝笑意，“那你以前是什么帅？”
　　这句话直直落在江延耳边，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黎训低了些头在问他。
　　江延想不也想：“稀帅。”

　　黎训跟着重复道：“蟋蟀。”
　　然后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那么厉害，物种进化到这种程度了么？”
　　江延急道：“什么呀，稀有的帅！”

　　黎训很认真地“嗯”了一声，“稀有。”
　　他说着看向江延，两重相对的视线交叠。

　　两人吃饭速度都很快，回教室途中路过便利店，同时在门口停了步子。
　　江延假装很自然的朝黎训打了个手势，“走，请你逛超市。”
　　黎训看着他低笑道：“那……谢谢。”
　　江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不客气”。
　　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迈过了门坎。

　　黎训背包里有水杯、耳机、烟和打火机，仔细探进去还会摸出几颗糖来。
　　反正就是没有学习用品，所以他觉得文具区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
　　结账的时候，他怔怔看着江延把薯片面包八宝粥火腿肠堆上收银台。
　　黎训已经很少过问别人这种事，但江延……应该不同。

　　所以付完钱他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没吃饱吗？”
　　江延拎着购物袋甩了甩，“当然不是。丁泽，就趴桌上要死不活那位，我可不想课间再被拽来采购。”
　　黎训：“哦，他不是不饿么。”
　　江延：“你信他的鬼。之前有一次晚饭没吃就嚷嚷着低血糖犯了，非得拉着我一起过来。”
　　黎训想问他们认识多久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想知道，“你们……”

　　江延恰好这时觉得应该趁机向黎训介绍一下其他人，起码出了教室能知道是一个班的。
　　“我和丁泽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一个班，也算孽缘深重了吧，他就是爱闹腾，喜欢开玩笑，不过人没问题，正常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你前面那位是网吧包年用户，出现就是睡觉，不用担心会吵你。”
　　“我前面的本名叫胡庆，因为身宽体胖得名胡胖，喜欢画画，是美术生，经常分零食给我们。对了，你注意看他伸出三根手指比‘OK’的时候，可可爱了。”
　　“…………”
　　“…………”

　　黎训根本没怎么注意听后面的，他忍了又忍才开口：“你对谁都说可爱吗？”
　　江延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问，当即立刻否认道：“没有啊，不是。我是真觉得可爱才会说，不是逢人就这样夸的。”

　　他说完故意睁大了一圈眼睛，挑眉看着黎训。
　　“我就不会说你可爱，你现在那么高冷。”
　　黎训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木然表情，暗自轻叹一声：“好吧。”

　　江延继续一边走一边介绍黎训可能很快就会接触到的人，主要是各科课代表还有文体委员。
　　所以直到听清广播通知要去开会时，他想让黎训帮忙先把这些零食一起带回去，才假装不经意地瞟向黎训的手。

　　他一边快速瞄对方的修长指节，一边想“他应该还没记清教室在哪，算了，先放回去，一会跑快点”。
　　他瞄着瞄着突然瞄不动了。

　　“你买……素描纸？”江延先是很诧异，接着又感到很惊奇。
　　黎训见江延突然转变话题，偏过头看他，然后又看向自己手中的作画工具，“是啊。”
　　江延还是难掩惊诧，眼睛一直盯着透明塑料袋，仿佛要将它看穿，“还有铅笔？”

　　黎训突然有点担心老同学的眼神问题，“对啊。”
　　江延一时间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对着这人怎么嘴总是比脑子快。
　　他直接脱口而出一句“你买这些？你不是体育……”
　　话未毕，两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