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而有训》仁册

2、黎训

　　“哥，听我给你讲件事，我的天！我的苍天啊！哥，你是不知道，你妹妹我可是亲眼见的呀！啊啊啊呀！”
　　林倩楠聊八卦大都是这样开头。
　　“又是谁啊这次？你吃饱之前能说完么？”
　　江延在看报纸，但不影响他敷衍林倩楠。

　　林倩楠：“哼！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料，但不能鄙视我的食量。”
　　江延眼睛没从报纸上移开，他早就习惯了被迫收听各种明星娱乐花边新闻以及社会热点民间趣事。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从字里行间全是英文的报纸上看新闻。

　　不过他还是非常熟练地从书桌上拎了一袋零食丢过去，“开吃。”
　　林倩楠：“……”
　　“等我想想从哪开始讲啊，噢！对了哥，黎训你还记得吧？被退回我们班的那个，就是他自己把课桌搬到五年级，然后被老师给退回我们四年级的……”

　　“黎训”

　　这个名字江延已经很久没有从外界听到了。
　　“记得。”
　　江延开始拿报纸当镜子照，“他怎么了？”
　　林倩楠忽然“哎呀”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见到他的时候，还想跟你吐槽他来着，后来就忘了，不过没事，不重要。”
　　江延看着林倩楠拆薯片：“你见过他？”

　　“是呀，就在我们学校操场。哎，哥，他现在跟以前可太不一样了。体育生嘛，身高肌肉线条哪哪都不缺，再加上他那张连老太太都能祸害的脸，啧啧。”
　　林倩楠说着还不忘泛起她的花痴脸，“招小姑娘喜欢，也招小人嫉妒。”
　　“嗯。”江延觉得自己应该能猜个大概。

　　“他初中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整个高一下来，没人见他跟哪个女生说话超过三句，印着美女照片的情书也从来不收。”
　　林倩楠抿了一下嘴，继续说道：“慢慢就有羡慕不已又嫉妒不来的人出来蹦哒，说他狂妄自大，觉得自己长得帅又运动有型就看不上这些人，什么臭逻辑。”
　　林倩楠看在自己又吃了几颗牛肉粒的份上替黎训出了口气。

　　“不过这都没什么，主要是后面越传越过分，竟然连他……哼！他喜不喜欢女生关别人什么事！”
　　林倩楠看不惯一些事情的时候都是用这种语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江延表面再怎么风平浪静，他也清楚自己心里翻涌成什么样了。

　　林倩楠输出能力再强也需要补充体力，她打开一瓶饮料然后消灭掉了大半。
　　她继续补充道：“之后就愈演愈烈了，本来只是学生之间这样传，黎训也没理会过，应该是不屑吧。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期末考试前一周升旗仪式的时候，德育处老师专门提到，说什么这个年纪青春期躁动是可以理解的，大家同学之间关系好也都正常，老师们都是这个年龄过来的，但是同学们一定要有正确的性取向。”

　　“正确的性取向。”
　　江延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
　　“昂，这什么意思？性取向哪样才正确？哼！”
　　林倩楠愤愤不平不知为谁。

　　“然后最后一天考试的早上吧，有个娘们唧唧分发试卷还要翘着兰花指的老师，看到黎训在我们考试的教室，就一直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羡慕不来自己没有的那强健体魄。反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开考前就一直在黎训旁边扭捏，还故意弄出动静，咦，恶心……”
　　林倩楠刚想再翻点东西吃的胃口顿时没了。

　　江延也跟着蹙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用他少有的严肃语气问道：“然后呢？他……黎训怎么做的？”
　　“然后，不知道那娘，额……那男老师给黎训传递了什么信息，开考还没十五分钟呢，黎训突然拿着试卷站起来，顺手拎起他坐的椅子，直奔讲台，先把试卷糊在那老师脸上，对着就是一拳，哇！哥你没看到，那场面简直爽呆了！然后黎训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把椅子往讲台上一砸，铁制的台面啊，整个都凹下去了。最后，黎训一个潇洒帅气圈粉无数的转身，逐渐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江延现在只能问一句”人没事吧？”
　　“你说黎训啊？他当然没事。只不过听说门卫大爷在考试期间不让出校门，黎训就当着他的面直接翻墙出去了。不过哥你想知道那老师怎么样了吗？哈哈，哭了！让我再鄙视他一次，哈哈哈，我是真没见过这么恶心又窝囊的人。只是可惜，不知道他是气哭的还是被吓哭的哈哈哈哈……”
　　林倩楠笑起来可真没良心。
　　所以她没发现她哥手上报纸的一角被捏出了褶皱。

　　那人挂掉电话便完全转向江延，抬眸看他时细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即礼貌性地朝江延点了一下头。
　　江延完全看清对方也是一怔，他心跳陡然加速。
　　“黎……”
　　江延只说出一个字就发觉自己哑了声，他急忙合上唇，喉结上下滚动。

　　“黎训，是你啊？”
　　他说着便朝那具黑影走去，温暖柔和的光线均匀地撒在他阳光干净的脸上。
　　江延在煦日微风中给了对方会心的灿烂一笑。

　　黎训眨了一下眼，像是在看什么出神，也像是要定格什么东西。
　　“嗯，你是七班班长？”
　　黎训的声音也褪去了少时的稚嫩，变得成熟了不少。

　　江延点点头：“嗯，我是。”
　　黎训轻轻“嗯”了一声。
　　江延：“……”
　　黎训：“……”

　　就在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救两人命胜造十四级浮屠的高主任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高主任一贯的开口前要清一下嗓子，他引着黎训对江延说：“江延来了啊，这是要去你们班的新同学，你先给带回去，要安排的一应事务呢，你也给安排了，我这马上有个会，就先不和你们多说了。”
　　江延满口答应：“嗯嗯好的，主任您放心去吧。”

　　高主任顿时有点喘不过来气：“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江延一脸无辜道：“冤枉啊主任，我的意思是您放心去开会，交给我没问题。”
　　高主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话听着多舒服。行，人就交给你了，妥善安置啊。”

　　江延就差给他敬礼了：“保证完成任务。”
　　高主任也不管黎训情不情愿，直接上手拍了拍他的肩，嘱咐道：“好好的啊，好小子！”
　　黎训没回话，高主任便默认他答应了，转个身就开会去了。

　　江延笑着对黎训说：“那我们走？”
　　黎训闷闷的嗓音传来：“嗯。”
　　刚转过身江延就停下了，他突然想起来：“还不能走，你教科书呢？没给你吗？”
　　黎训还没迈步，他看着江延又从原地转回来。

　　“你们主任说教务处现在忙着到处开会，没人给我整理，大概要等到下午。”
　　江延“噢”了一声，“好吧，反正今天不上课，那就先带你回班。”
　　黎训答道：“好。”

　　江延乖乖带路。
　　“小心台阶啊，这里可栽过不少人。”
　　“嗯。”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日子江延幻想过很多次，从日出日落影长渐短到拐杖轮椅黑白发替。

　　幸好被江延留在半路出家的风还没被完全超度，这会又贴了过来，才提醒江延要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吧？”
　　黎训闻言偏过头看他，眼里蕴着的东西让江延的心脏复又狂跳。

　　“不记得没——”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