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童话》季燃音

10、前奏

　　令人惊异的是，我用那个陌生男子给的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常常反反复复想起他冷漠的样子，我一遍又一遍地揣测着他的身份和他的故事。

　　与此同时，洛君城对我的追求变得明目张胆，以至于弄得全校皆知。通常是我一放学，就会看见他靠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等着。单肩包，双手斜插在口袋里。

　　对他的举动，我一般是采取漠视的态度，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连眼珠都不转一下。谁知道洛君城毅力奇佳，接连着三个月跟在我身后陪我回家。

　　于是学校里就出现了这么一道奇怪的风景，我们俩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却从来一言不发，仿佛陌路。

　　洛君城。我辗转也听说了一些他的情况。隔壁B中的名人，父母都在国外，家中只有一个管家一直照顾着他。

　　成绩中上，喜欢打架，是B中不良少年的头目。

　　因为洛君城的关系，学校里跟踪我的人少了，然而各种闲言碎语却猛然激增。我知道，自己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多么好的谈资对象。一个沉默寡言成天只知道学习的冷淡女，和一个家世富裕不懈追求着的纨绔少年。这样两个奇怪的人凑在一起，真是让人不遐想也难。

　　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不喜欢他。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肆意享受着不是靠着自己双手得来的财富而不知感恩，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

　　我厌恶他就像厌恶曾经的自己一样。

　　又是雨天，湿漉漉粘糊糊的，空气仿佛胶着皮肤。已经入夜了，晚自习的校园很安静，黑板右下角的倒计时在不经意间就变成两位数。我转头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初夏的夜晚开始有细细的蝉鸣，整齐而寂寥。

　　课代表们忙着发下前一天的试卷。每一个学校的高三都是由无休无止的考试堆积出来了，而A中更是登峰造极。每一个星期都有无数雪花般的试卷来了又去，廉价的纸张、密集的试题。

　　试卷发到我桌上，我照例是匆匆一瞥便收起来，又听到同桌惯常的恭维：“啧啧，又是这么高分...”

　　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同桌的试卷，看到一个鲜红的92，比我低了近40分，对于150满分的试卷来说，是挣扎在及格线上的分数。

　　这一瞥一瞟的空当里，内心的虚荣感静悄悄的涨了又落了。

　　我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对同桌说：“我今天不舒服，想请假回家，老师问起来的时候你可以帮我说一声吗？”

　　“好啊，不过你没事吧？”同桌是个老实的男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副关切的神色。

　　“嗯，就是胃有点难受，吃点药就好了。”我表情自然，飞快的扯过一张草稿纸写了个简易版的请假条递给他，“帮我把这个交给老师就行了。”

　　成功的从紧张气氛弥漫的战场抽身出来，先回店里看了一下，状况良好，然后我直接去了B中。

　　我去B中，倒不是因为洛君城如何如何，只是最近发现B中和我以前的学校一样，也有一个常年无人的钢琴房。

　　离开原先居住的城市将近两年，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触摸钢琴了。这两年来，我常常在虚空中弹着不存在的琴键，回忆以往那些纯净的时光。谁会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那些光滑的黑白键、或跳跃或圆润的音符。

　　那台钢琴看起来还很新，很普通的外形，不是以前学校里的那种豪华三角钢琴。

　　我坐下来。指尖倾泻出的是一首来自于一个剧情有些假的偶像电视剧的插曲。我弹着弹着，却忽然哭出声来。

　　你在深夜/像黑咖啡
　　你在我心里面/陪我失眠
　　可是却不在/我的身边
　　我换沙发/换窗帘/却换不掉你固执的气味
　　抱着一起养的小狗/倔强假装克服了伤悲
　　它吻了我/弄乱藏好的泪

　　夜安，我真的很想找到一个可以取代你的人。--夜小糖

　　回去的时候，胃居然真的痛了起来。我看了看手表，荧光指针正对着11这个数字。

　　B中的晚自习也早就结束了，我捂着胃部，在校园内微弱的灯光下踱步。扶着教学楼的墙，忽然有种不支的感觉，体力飞速流逝，天旋地转，面前一大片白色，雪花般的舞动着如同电视跳台。

　　双腿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眼泪又习惯性的流了下来。顺着毫无表情的面颊，冰凉冰凉的沁入脖颈。不是因为软弱，不是因为惧怕，不是因为思念，不是因为孤独，不是因为压力，也不是因为痛苦。它只是一种习惯，在心冷的时候展露。
　　身后有一个影子，缓缓地覆盖上来，停滞不动。
　　回头，看到了熟悉的牛仔裤。
　　我没有多加理会，咬牙起身，走出校门，外边街灯流转，车辆已然很少。马路对面的糖果店还在营业，我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行走，忽然听到了刺耳的鸣笛声。

　　腿一软又跪下了。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身后一直跟随着的人飞快地扑了上来。洛君城双手紧紧地抱着我像是抱着一件不可失去的宝物。

　　迷蒙睁开被灯光照得睁不开的眼睛，我清晰看见那辆车的车牌上有两个重叠的字符R。

　　来不及让手指触及到那张冰凉的车牌，只来得及牵起唇角淡淡微笑。意识就迅速的出离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