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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九章:月如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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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孤白听到了殷度的那句“刚而折之”,心中一痛,便停下招式,盯着殷度冷声问道:“你可知我娘为何身重剧毒却仍可避开你们那一剑?”
话未说完,她又挥刀又向殷度攻去。手里的弯刀有如镰刀,此招名为“秋风斩”。
殷度也知她是想起了她娘的惨死,后悔不迭,只好再次变阵:“深不可测,大不可量!”
这次阵中步法、方位皆未有变化,只是剑舞所循的形状由“罡”字符胆变为“火罡斗”。斗形本就来源于涡旋气流,又便于集中力量,一时之间,竟在殷度身前形成一股强烈的灼热之气,直烘得晏孤白无法靠近。
晏孤白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躲在众人身后的殷度,吼道:“因为,她宁可灯油枯尽、爆体而亡,也不愿你们的奸计得逞!”
吼到最后一个字时,她一跃而起,在空中挥刀横劈。那狂暴的刀意竟越过了层层剑阵直劈向‘凌云厅’正门,将其拦腰斩断。
“凌云厅”乃是南山的会客正厅,最为气派,门柱皆为上等楠木雕石所造,重逾千钧。现在门柱齐齐断折,木石坠落之力直向地面砸去,撼天动地,震得场中众人脚下不稳。再加之坍塌形成的轰然巨响塞满双耳,一时间场中不少人东倒西歪,摇摇欲坠。晏孤白也趁隙跳出阵外。
她这一劈,虽然破坏了“天行不仁”阵法,却反为殷度赢得了些许时间。
阵中众人对阵经验不足,对各种突发状况没有防备,是以立足不稳,纷纷在东摇西晃中暴露出弱点来。可是殷度已过知天命之年,又对武学钻研颇深,是以早在晏孤白挥刀之时他便预判出那刀意所向,待到木石滚落之时他已然转到庭前去了。
庭前亦有不少弟子。他寻了个好位置,以气带声,喊道:“布阵,天道有常!”
“天道有常”的阵型比“天行不仁”要简单得多,可它的威力并不弱于后者,因为它是一个防御阵法。
内外两层以三十二人组成的圆圈隔开,内层作太极图样,十六人作凸凹中线隔开阴、阳两处阵眼,各阵眼处有一人坐守;外层九十八人两两成行,十二人成一卦,联成八卦之形。
阵中一百四十八人一致对外,力量凝而不散,极难攻破。
殷度此时正守在那“阳”之阵眼上。
过去十余年间,他一直被自己的师弟萧正阳压制。是以虽然他更精于武学,但是每每排练此阵,他都只能固守于“阴”,而让五体不勤、唯有心思活络的萧师弟坐守“阳”。
现在他终于可以踞于全阵最高的阵眼上运筹帷幄,而所有人都要唯自己马首是瞻——
虽然大敌当前,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比过去十几年里的任何一天都要更快活。
“只要今日斩杀了这妖女,便可稳坐掌门之位了!”殷度心情振奋。
“天道有常,固实化虚,寒不辍冬,远不辍行!”随着殷度的念诵,剑阵缓缓变动。
晏孤白想以“长沟流月”刀法直接攻入阵中,那剑阵却像有弹性一般,外层虚若浮尘、仿佛一冲即散,可一旦接近内层,却会立时遇到一股强大的抵抗之力,让她无法靠近。
“循道不贰,养备而动,虚亦不屈,固守于中!”渐渐地,随着阵中人步法的变动,整个剑阵似是结成了铜墙铁壁一般隐隐泛出金光。
晏孤白站在阵外三尺处,感到一种压迫的力量从剑阵中心缓缓向自己倾倒,竟生生逼得她向后退了半步。
天道有常,名不虚传。
可是晏孤白冷笑道:“天道有常?我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月焰无常’!”
说着,她竖起弯刀,将左手覆于右手中指那枚‘玄沉’之戒上,催动魔功。渐渐地,有银色的光华自她交叠的双手间发出,好似在她双手之间生造出一团银白的光球。
“明光涤荡,渡我彷徨,焚此冷焰,流照无常!”
片刻之后,庭中光影一晃。众人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一瞧便惊恐地看到,天上的月亮又“动”了。
明月中的光华像一湾泉水一般流泻下来,竟直直流入了晏孤白手中的小小光球中,将它补得越发明亮。就像是她手中的光球吸引了天上的月光前来投奔。
与此同时,天上的月亮越来越瘦,渐渐成了一弯新月。
她便在这些眼前,生生地把一轮满月变成了新月。
场中众人顿觉肝胆俱裂。穷其一生,这世界上怕也没几个人见识过如此妖法。
此人连天上日月都可颠倒,那还有什么是她操纵不了的?
几位年纪大的长老已然软倒在地,却无人去扶,因为他们忙于四散奔逃,想要寻找一个看不见月亮的角落。那劳什子剑阵自也无人再理,即便是殷度本人,此刻也呆若木鸡地望着那一弯奇诡的新月,面如土色。
看着眼前这幅阿鼻地狱般的景象,晏孤白笑了。她此刻的笑容堪称狰狞。
“月焰无常”最适宜用在新月之时,以手中之焰补全天上之月,催动功法,便可借此放大自己的攻击力。
可是晏孤白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以手中之焰吸取满月光华。
满月之时月光最明,本是明月教中人休养生息、吸取月华以滋补自身气力的时候。故而此教虽以‘明月’为名,所创的多数武功却并不适宜在满月之时施展。
“浩然盟”亦对此事有所耳闻,是以十二年前发英雄帖商谈盟约之事时,便有意要求于满月之时入明月教。
现在空中换上了新月,她只觉神清气爽,瞧准了殷度所在之处便追杀过去,一把弯刀在她手中犹如千军万马。
及至此刻,困在练云归与田沐风四周的“囚仙阵”已然散去,众人早作鸟兽散。
顾北辰不敢惹那魔教妖女,却是向来不服练云归的。
一个人最为嫉恨的,便是他须得承认确比自己更高、却又总以为自己触手可及之人。
他心知练云归十分在意那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是死也要保住一身清白的。更何况她现在身中师门奇毒,若是能趁此机会将她一举攻下,那可真是一桩一石二鸟的大好事。
思及此处,他便召了十数个平日与自己相交甚笃的小师弟,一齐向练云归攻去。
练云归与当年的晏无俦一样中了那“酢浆”之毒,好在她并未修炼魔功,是以周身经脉如常,只是略略酸软一些。
可是田沐风实在担心她会与那魔教教主一样经脉寸断,拼命护着她,不敢让她使力。只是田沐风也中了毒,自身难保。
无尽的围攻中,刀光剑影渐渐交织成一片。
田沐风勉力支撑着,只是内息被锁,她的春风剑连金光都发不出,只靠外家功夫抵挡同门的长剑。眼看便要护师姐不住,她绝望地喊道:“师兄!你又何必对师姐赶尽杀绝呢?”
“莫唤我师兄!我没有与魔头搅在一起的小师妹!”顾北辰恨恨地一剑荡来,欲将田沐风逼退。
可是田沐风不肯退。她只身横剑护在师姐跟前,将双眼一闭,竟是宁死也要护住师姐的架势。
顾北辰气急,挥剑便刺,口中叫道:“不知好歹的丫头!仗着点小聪明,创出‘灵应寻踪’竟能让师兄师弟统统学不会,逼得师门上下都宠着你。可是今日,你若决心与这叛徒同生共死,我便不怕让南山派再无‘灵应寻踪’之法!”
一番话听得田沐风僵立当场。她从来都以为师门中父慈伯爱、兄友弟恭,自己从小便无须顾忌那许多,只管捣蛋玩乐便好。何曾想过,师父纵着自己原是因着自己天赋异禀、而师兄又如此觊觎窥伺着自己的武功呢?
没等她回神,顾北辰的剑已然刺到了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顾北辰那句“叛徒”一出,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来。手中的剑被一股强力震开,他定睛一瞧,那怪力却来自一把未出鞘的长剑。剑鞘雪白,通体铸有祥云纹饰,剑柄雕玉,正是练云归的“云雪”剑。
那银白的剑鞘如此刺眼,看在顾北辰眼中,活生生就是对他这个南山派首徒的羞辱。惊怒之下,他大吼道:“布阵!大盈若冲!”
一声令下,顾北辰身后十几个人便向田、练二人奔去。
大盈若冲阵共有三层,最外一层一人押尾、中间一层两人灵活支援,其余所有人皆在前线一层围攻敌人。这是一个用作奔袭的阵法。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盈若冲阵便是由此而来。
当此大敌,练云归却不由失笑,只觉此阵叫他用来,实在是讽刺了些:“大盈若冲?你可知这四个字究竟作何解释?”
顾北辰平日里只将它当作口诀念了,从未想过其中含义。此刻听得,细细一想,转念之间一张面庞便已涨作猪肝颜色。
“此阵由你这’不盈不冲’之人使出,倒真是有趣得紧。”练云归懒懒挥剑,不紧不慢地笑道。
顾北辰想反唇相讥,却无奈理屈词穷,便更顾不得护在她身前的田沐风,只将一腔怒意化作剑气向两人猛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