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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陈俞幸到苏鸿房间时,已经不见了人影。房间摆设一切正常,只床边有一团血渍。
      是谁的血?
      苏鸿人呢?
      陈俞幸止不住担心起来。
      他匆匆回身,却意外地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静静地立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冷静。
      陈俞幸压下声线:“是你?”
      那人微笑道:“不是我。”
      陈俞幸的面部仍是紧紧盯着对方,可心里已经松懈下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易地相信了对方。

      陆华亭笑笑,伸出手。月光浮动,他的手上赫然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反射着冷冷的月光。
      陈俞幸眼光一闪,伸手一夺,谁料陆华亭早已料到似的收回手,速度竟然快过他一分。陈俞幸回过神来,已经在离陆华亭一尺不到的地方。
      淡淡的香味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陈俞幸顿时心中警惕。陆华亭轻笑一声,伸手又将玉佩递到陈俞幸跟前。
      陈俞幸警惕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如此反复的用意。
      陆华亭的声音带了浅浅的戏谑,随着香味飘入他耳中:“怎么,连你父亲的遗物都不敢拿回吗?”
      陈俞幸暗暗提出内力来防御可能存在的毒素,忽听到陆华亭温柔至极的声音:“陈楼主认为,本王会对你怎么样呢?”
      提到一半的内力陡然落了下去,待陈俞幸反应过来又再度试图提起内力时,腹下竟是一片空落。
      他猛然抬头,却感到一丝晕眩冲上脑门。在半明半寐之间,他仿佛看到一双锋利的刀。

      三月初三,本是天潭剑庄庄主的七十大寿,孰料山庄遭劫,破军剑不翼而飞!
      同时,暂歇在山庄的武林盟主白燕山意外身亡!
      山庄脚下天潭客栈内借宿的秦氏楼楼主陈俞幸神秘失踪!
      苏家两位前来贺寿的公子不见踪影!
      一时间,江湖上乱作一团。江湖上七十二派三十六帮联合天潭剑庄、秦氏楼以及南边四大世家,发布江湖悬赏令,誓要追出凶手,找出破军剑和陈、苏三人的踪迹。
      然而这期间,有多少帮派浑水摸鱼,借题发挥,借机铲除对手;又有多少匪类,垂涎破军刀,暗中寻访,欲获宝刀。一时间,江湖上乱成一团。
      秦氏楼倾全楼之力,意图寻到其楼主。杭州苏家,更是联名苏州韦家、蜀地温家、金陵叶家,向朝廷求助,要寻回两公子。一时间江湖豪杰纷纷涌动,热闹非凡。
      外面是兵荒马乱,四脚朝天,陈俞幸这里却别有洞天,丝毫察觉不到江湖骚乱。
      实际上他的日子也可用“煎熬”来形容。

      那日他醒转,看到天青色的床帐上流苏晃动,将欲起身,无奈全身无力。他一惊,打算运起真气,只觉得丹田一片空虚,暗叫不好。
      有“吱呀”的开门声传来,陈俞幸艰难地扭过头。室内点着蜡烛,那人的轮廓在烛光中清晰异常。
      陆华亭。陈俞幸在心中恨恨地念道。
      陆华亭一步步走近,眼里曾经注满的温柔此时荡然无存。只一眼,陈俞幸就被他的脸给震住了。
      陆华亭素有“春风郡王”的称号,在贵族才俊中以容貌出众、品性温厚著称,知晓他的人都知道他“温和”的名声。饶是不理俗事的陈俞幸也略有耳闻。只是眼前站着的华服男子,一双温润的眼睛却在眼角处上勾,且眼线锋利异常。此时双眼精光四射,竟是说不出的严厉。
      他伸手勾起陈俞幸的下巴,皱眉道:“长的和陈夫人倒是颇像,可惜有些傻。”
      陈俞幸心中一动,直勾勾地看向陆华亭。陆华亭见了,似笑非笑道:“放心,我和你父母没有过节。”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陈俞幸沙哑着嗓子问。
      陆华亭挑亮蜡烛,四周顿时清明了不少。只见室内一盆矮松,一盆海棠。正对着墙的是“寒月红梅图”,画边两行行书:“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除了这些以外,整间房里连张桌子也没有。
      陆华亭见他面露疑惑,挑起嘴角笑笑,捧着烛台踱到床边,腾出一只手,缓缓挑开陈俞幸的衣襟。陈俞幸盯着他手上的烛台,在胸膛的肌肤感受到薄凉的空气时,一种灼热却侵入了他的感官。
      烛影中陆华亭的轮廓显得更加柔和,那眼角似乎也被抚平。他敲敲床边的柱子,只听一阵动静,一个极为俊俏的年轻人恭敬地行到他面前。
      那年轻人待陆华亭一点头,猛地出手,陈俞幸就被翻了个身,连带上衣也落了下来。他感到那烛火的热气离自己近了些,不多久背部就传来滚烫的疼痛,陈俞幸不禁呻吟了一声,想要跳起来,无奈身体软绵绵的,竟连一分力也使不出。
      背部的剧痛加无力感,仿佛使陈俞幸堕入地狱。他只能紧紧咬住牙关,借以分散注意。
      陆华亭冷眼看着温凉将蜡油滴在陈俞幸身上,视线稍稍移动,就看见青年在剧痛下微微翕动的睫毛。除了第一滴低下去时因突然而至的疼痛而发出的一丝呻吟,眼前的人就再也没有一点响动,哪怕是抽气声,都不曾听到。屋子里是巨大的沉闷,一个在遭受酷刑,一个在施以酷刑,一个在观赏酷刑,气氛怪异到疯狂。
      陆华亭的注意在陈俞幸背部开始渐渐产生异样时移了回来。温凉的脸色变了一变,抬头看向陆华亭。陆华亭微微颔首,他就自袖中摸出一把利刃,正要划下去,一只手拦住了他。
      手的主人微微一笑,沉声道:“陈负云对本王毕竟有恩,此番作为无异于断了他的香火。罢了,来日方长。”
      温凉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华亭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在被疼痛折磨的晕晕乎乎之间,陈俞幸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抚上脊背。他渐渐陷入混沌,不经意间,似乎有一阵讽刺的轻笑,弥漫在彼方。

      清河王在豫章的别院,就建在“小庐山”梅岭之上。山势秀丽而不乏英气,层峦耸翠,沟壑幽深。在竹林中几番穿梭,经过那山间潺潺的流水,乍一看到的前后四进的院子,就是清河王陆华亭的宅子。
      在这样一所略显小家子气的宅子里,温润如水的清河王消磨了一年中大部分岁月,起看谷中云雾,卧听山间清泉。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仿佛被这位君子抛诸脑后。
      此时,陆华亭正卧在书房软榻上,身边环绕着山间惯有的清气。他对面是一只小案,案上摆着只蟠龙纹的香炉,冰冷不带生气。旁边竖着只青玉瓶,瓶中插着枝桃花,枝上的花瓣已落了一半,有几片残留在桌上,几缕桃花香勾留在房中。案的右上角悬着一幅画,竟是老翁垂钓的场景,孑然一身的背影,空白处闲闲地提一笔,带着几分潇洒,几分萧瑟。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清河王榻边的小几上,摆着酒壶酒杯。他一手攥着白瓷杯,一手提起酒壶,壶中液体白练般泻下。他低低笑了一声,用嘴唇抿住杯口,倒进口中。一杯接着一杯,近乎借酒浇愁的动作,他用最温柔的行为诠释,精淡去了几分颓唐。如此反复,他放下酒杯,视线盯住面前的画。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侧头,见自家王妃挺着肚子,由婢女搀入,连忙站了起来,接过婢女手中的臂肘,笑道:“怎么不在房里休息,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小心动了胎气。”
      王妃摸着肚子,虽是笑着,神色却有些不安,道:“这些天闷着总觉得不对劲,妾身思量着孩子莫不是也要透透气,便出来走走。”
      清河王安慰道:“不要瞎想,安心养胎要紧。现下虽是在山中,徐老医师还在,温凉也在,不妨事的。山间虽静,到底有些蛇虫鼠蚁之类的,夫人莫要乱走。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万事小心为好。”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饶是日日听在耳边,王妃也不禁心头悸动。她点点头,顺从地由清河王扶着向房间走去。
      猛然间,一个白影闪到院中,只听到侍卫的呼喊声,随即也都纷纷冲进了院子,团团包围住仅着里衣的年轻男子,形成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
      陆华亭微微一皱眉,管家张伯小跑过来,耳语几句,他点点头,将王妃交过去,吩咐道:“务必把王妃平安送回房间。”
      王妃由张伯恭敬地扶着,慢慢走回房间。她看了看庭院中的男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一张苍白的脸,表情有些疲累,有些痛苦,还有些愤怒。但饶是如此多的表情,那张脸还是少有的干净。那双清秀的眉眼微微蹙起,却没有现出多少皱缬。
      这样干净清秀的年轻人,会和自己的夫君间有什么关系?何以会以这样的穿着出现在王府别院中?王妃不由得回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只见他长长的眼角挑起,却是多年未见的神采飞扬。
      仿佛有什么答案在胸口呼之欲出。然而当她看见远远而来的一个身影时,却硬是丢了它。

      陈俞幸胸中窒闷,真气的流动十分不顺,想来那日所见的少年必是给自己下了什么阻碍真气的药,如今拼着全力,才到了院中,便被围住。他略微数了一下,大概十来个护卫,又在他面前移动出一个阵型,这让胸无点墨的陈俞幸不禁头痛起来。
      倘若苏鸿或孙妍在场,大约会指点自己怎么突出重围;倘若功力恢复,便是再加十个,他也能轻而易举胜出。然而依着如今的状况,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只听清叱一声,陈俞幸脚尖一点,闯向其中一个方位。只见他食指与中指一并,用指尖向那门的侍卫一指,只听几声惨叫,面前的侍卫一一受了伤。他趁机向空隙处掠了过去,正要逃离,后方侍卫不知怎地又围了过来,速度极快而身形鬼魅,令他脚下的动作不由得滞了一滞。这一滞之间,忽然身后一阵疼痛,一惊之下,一股血气就冲上了喉咙。
      陆华亭静静地看着喷出一口血的人,那身影在遭受巨创时反身掠向攻击者。虽是真气凝结,那速度丝毫不慢。像是被刚才的击打惹怒,陈俞幸的出手不像刚才那么留情,那剑一般的真气直直刺入要害,瞬息间就夺去了几名侍卫的性命。
      “活捉。”陆华亭对匆匆赶来的温凉下令。温凉略一沉吟,走入阵中,自袖中摸出一把药粉洒向陈俞幸。那暴涨的身形猛然萎缩下去,陈俞幸感到身上一阵酸软,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几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陆华亭挥退了侍卫,走到他跟前,捏住陈俞幸的下巴,微微一笑。春风恍如吹入他的眼角,无限韶秀。陈俞幸却只觉得一颗心沉沉的,像要没入万丈深渊。
      陆华亭仔细端详他的脸,对温凉道:“把那药给他用吧,这么好的功夫,弃之可惜。”他的手划过陈俞幸的脸,直抚到他的双眉。那手指微凉,令陈俞幸不由得打了一个抖。
      他看到那个人的欲望,却不知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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