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蔯颂

65、第65章

　　房间里压着音的轻哄声和上一秒的压抑安静区别太过明显，谈潞轻车熟路地捂上路尘的眼睛，抹掉怎么哭都哭不完的眼泪，人往怀里一抱，手绕到她背后，哄小孩一样轻拍着。

　　背上的重量提醒着路尘，这人真的是顺着电话线爬过来见她了。

　　“很想我啊？怎么想的？”

　　“想抱你，很想。”

　　“啊，那要不，你来给我开个门？悄悄的，别被阿姨发现了。”

　　“……？？”

　　然后，人就在她房间了。

　　也许是路尘傻不愣登的表情太过喜人，让好久都没看到她这副表情的谈潞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先斩后奏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于是，不用路尘问，他自己几句话就把自己阳奉阴违的行动方针透了个底朝天。

　　买了她们前一班的车次和机票，提前定了小区门口的那家酒店，等了四个小时，终于让他守株待兔，看到她们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从晚饭过后，路尘一直没回他的电话，他虽然知道黄清在，可能会跟她有一些沟通，但他还是不放心，怕她哭，怕她撑不住，果然。

　　不过，还是乖的，知道给他打电话了，不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哭了。

　　“大姐，咱不哭了好不好，我就穿了这一身衣服，本来打算晚上洗完澡把衣服洗了，一夜能干，明天还是这身回去的，你看这时间，我觉得我衣服怕是干不了了。”

　　“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我也…也想不哭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

　　时不时的身体疼痛，有时是头疼有时是背疼，没有什么力气，不想和人交流，情绪起伏明显，她真不是爱哭的人，眼泪却一天比一天多，她明明在吃药了，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微弱的灯光勉强让谈潞看清了屋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是路尘懒还是不愿意动这些容易触发回忆的东西，除了床是新铺的，桌子，椅子全都还在遮尘布下盖着。

　　明显就是想睡完就走。立刻，马上。

　　不能再拖了，谈潞想，路尘本来对他的抵抗力度就很小，被他不择手段从死胡同里拽出来以后，对别人暂时还没什么改变，但至少对他是已经缴械投降，放弃抵抗了。

　　“路路，回去以后，我带你去见我妈好不好？” 他能做的太少了，根本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路尘一动不动地躺在谈潞怀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推开他被子一卷滚到了另半边床上。她把被子往上一提，盖住了整个脑袋。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越来越弄不懂了。

　　她以前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想逃离这些，想避免那些，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选择是对的，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被琐事缠身，被世俗所累，被情感所赘。她长成这样，有那么凉薄的心，跟自己的家庭和父母是脱不了干系的，她即使有些地方错了，也是他们导致的。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理解过，每个人的性格心性形成，背后的密网交织个中缘由都是真实存在并潜移默化的，就跟她一样，他们肯定也被自己的过往经历和思想束缚，所以，他们的情绪管控，为人处事，关系经营，子女教育并不会是完美的。

　　她理解，她说服自己要接受。

　　设想和现实重叠，没有人告诉她，她也未曾想到过，她以前不喜欢的，恨的，全都有着让人根本恨不起来的理由。

　　那她过去，是在干什么？

　　是为了什么？

　　不，不是的。

　　她接受路衍的管控，自私和偏执，可他身为丈夫，对黄清劳累的无视忽略，难道也要归结于过往吗。

　　那明明是他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要怎么原谅？

　　用黄清的一句那是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选择，就能粉饰掉吗。

　　不行的。

　　这不公平。

　　爸爸很辛苦，可妈妈更无辜。

　　“我自己会去的，我跟你保证。”

　　我保证，我不会是路衍，你也不会是黄清。

　　我们，只是路尘和谈潞。

　　我保证，我会好的，不让你再担心了。

　　说完这句话，路尘就沉默地躺在床上，拒绝了谈潞的任何沟通，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压抑了许久的药效比平常反弹得更猛烈，没一会，路尘就皱着眉头沉睡过去。

　　谈潞日常给储凝说完情况，把路尘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掖在她下巴，温热的指腹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到此时，他的呼吸才稍微顺畅了一些。

　　从黄清回来，他又住回了自己那，也不知道路尘跟黄清说了什么，第二天晚上他办完事情回到家，就看到累了一天的人正躺在他床上睡得正安稳，之后几天就变成了一三五住她自己家，二四六睡他那。

　　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路尘的眼泪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不定时，每次她一哭，也不说缘由，说也说不上来，哭得满头是汗。但他却觉得浑身连着血液都凉得没知觉。

　　储凝虽然跟他说别急，不能急，但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主动询问的频率也在直线上升。

　　总之，不能再拖。所幸，路尘有了迈出去的心。

　　蹑手蹑脚关上路尘房间的门，谈潞刚想挺直腰背，左手搭在右肩，手指还没用力捏下僵硬的肌肉，一转身就和主卧门口的黄清打上了照面。

　　“……”为什么每次他干点偷偷摸摸的事都能被丈母娘发现？

　　第二回了。

　　黄清的眼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多了点不可思议和无奈至极，“你们两个，”

　　“？”

　　“你是想把她惯成祖宗吗。”

　　不惯，也是我小祖宗。

　　“还走什么啊，回去睡吧，一个个，热恋期是过不完了吗。”

　　“……”

　　“愣着干什么，她要是不开门，你能进来？都跑你那去了，我还能给绑回来？陪着她吧。”

　　“……不了，阿姨，我就在小区门口的酒店住着，我主要是不太放心她的情况，想着来看看，她刚才已经睡着了，阿姨您也赶紧休息吧，我不留了，回临淮再见吧阿姨。”

　　“那再见。”

　　干脆利落。

　　谈潞噎了一瞬，抬腿就要往大门口走，但黄清比他的动作更快，几句吐槽说完，也不管谈潞什么表情，往谈潞刚关好的门上瞅了一眼，转身进屋反手关上了自己的门。

　　夜已过半，谈潞洗漱好躺在酒店床上，最后的意识是黄清的那一眼，准确来说是瞪，他估摸了一下黄清目光停留的位置，如果门开着，那个目光就是定在床上躺着的路尘身上，谈潞隐约觉得黄清的那一眼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都太好听了。

　　这是第三次谈潞来到这个小城，小区附近的清晨比临淮要安静得许多，早起晨练的多数是中老年和特殊职业的人，对面的老街慢慢汇上了人群，早餐店里热气奔腾。

　　谈潞跑完步拎着早点走到路尘家楼下，突然被一声脆生生的“漂亮哥哥”给喊住了脚，以前的职业病，莫名熟悉的声音让他回头看了一眼，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有点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巴，但那满眼的惊喜溢得让谈潞微挑了一下眉。

　　“漂亮哥哥！你又来啦？”

　　小溪背着小书包，胸前挂着学生磁卡和一个大水壶，满眼亮晶晶地跑过来想一把抱住谈潞的腿，却又在快碰到谈潞裤子的前一步停住了脚跟，小手乱摆，小脑袋也跟着晃，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行不行，尘尘姐姐说了，你是有老婆的人了，小溪不可以觉得你漂亮，要不然小溪就没有自己的漂亮老公了，不行不行。”

　　尘尘？有老婆的人？漂亮老公？

　　谈潞四下瞅了两眼，想用刚买的奶黄包跟小溪做个交易，但突然想起来之前无意间和路尘聊过小孩子的教育，大人教过让小孩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却没有教过即使是认识的见过的人，入口的东西也不能乱吃，谈潞拎着早饭的手指动动，半蹲在小溪面前，“小朋友我记得你，你是过年的时候穿着新棉袄的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对不对？”

　　小溪害羞的捂住嘴巴和鼻子，眼睛完成了月牙。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啊？爸爸妈妈呢，你要去上学啦？”

　　“爸爸还没起床，大懒猪，妈妈忘了拿钥匙，上去拿钥匙去了，我一会就去学校啦，但是，妈妈要带我先去吃早饭。”

　　谈潞点点头，“那你刚刚说尘尘姐姐说我是有老婆的人，你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吗？我老婆是谁啊？”

　　小溪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我知道！老婆就是长得好看的人，老公很爱她，尘尘姐姐说你是她的漂亮老公，那你的老婆不就是尘尘姐姐吗？”

　　谈潞勾了勾嘴角，坏路路，一边在外面说他是她老公，一边回去要跟他分手。

　　还是收拾得不够。

　　谈潞抬手刮了刮小溪的鼻子，“那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不要跟别人说啊，这是你们俩的小秘密。”

　　小溪眼睛瞪得更大了，奶声奶气的说：“你怎么知道？漂亮哥哥，我悄悄告诉你啊，尘尘姐姐说我要是告诉别人她打了木木的话，小溪以后就没有漂亮老公了。我不要，我想要漂亮老公。”

　　木木？路路怎么会打人呢？木木是谁？

　　谈潞看了眼楼道，没有人下来，“木木是谁呀？尘尘姐姐打他了？什么时候啊？”

　　“木木是王阿姨家的小孩，他还拿剑打你呢，尘尘姐姐吼吼吼就让木木动不了啦哈哈哈，还跟我说以后木木要是欺负我，让我打电话给她的，不过，木木没有欺负我了，他发烧啦，住院啦，好几天都没见到他呢。”

　　黄清来开的门，看到是谈潞，又稍稍无语了一秒，接过早餐，手往路尘房间一指，“没醒呢，她要是有你一半朝气，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谈潞笑笑，在黄清的默许下，拧开了路尘的房门，他以为路尘还在熟睡，没想到一推开就跟半坐在床头的人对上了眼。

　　路尘眉间有明显的怔愣，那表情就是在说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能来这，你来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推我门的。

　　“昨晚走的时候被阿姨发现了，我来给你送早餐，刚来，阿姨让我喊你起床。”

　　“……”

　　起床很艰难的人，今天的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谈潞靠在卫生间门框上，看着对着镜子刷牙的人。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没想到没想到，算了算了，我就忍一时做一回红颜吧。”

　　“？？？”

　　莫名其妙的话，路尘吐掉牙膏沫，从镜子里疑惑地看了谈潞一眼，谈潞也不接收，继续说自己的。
　　“有些人啊，一会跟人家小姑娘说漂亮哥哥是她老公，一会呢又想甩了漂亮老公，啧，女人心海底捞啊，哦不，海底针啊。翻脸比翻书还快，还去恐吓人家幼儿园的小孩，啧，不行了，我怎么这么开心呢，哎路路，你说，我怎么这么开心呢，又跟我没啥关系，人家说的漂亮老公又不是我，对吧？”

　　“……”

　　对你大爷。

　　狗谈潞。

　　“起开，好狗不挡道。”

　　“不好意思，我是坏狗，还是专咬我老婆的那种。”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死谈潞！我妈还在外面！！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