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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挽回 ...


  •   过了两日,我已能平稳下地,行卧自如,可皇上不曾来过永乐宫,我问小薛子近来前朝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语无伦次地东拉西扯。

      诸如贪官污吏被擒,山东一带的倭寇被一举歼灭等,都是喜报,听闻太子降生后外界接连传来喜讯,可见太子是上天赐福之人,是我承雍国的福星。

      我道,“若是如此,皇上近来心情应当不错,那他为何不来永乐宫?”

      小薛子料不到我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时无措,磕磕巴巴道,“想是朝政繁忙,带皇上忙过这阵,定会来看望娘娘同太子的。”

      同样的说辞永乐宫里几乎人人都懂得了,但其实他们都知道,皇上不来,是因为他不想来,即使他惦念太子,因为我的缘故,他也会忍着不来。

      我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小薛子应了声嗻,便就退下了。

      内殿里传来啼哭声,太子不知怎的醒了,乳母哄了他一时又给他喂了奶,他才止住哭声,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我亲自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问,“漠儿,你能体会娘亲的心情吗?”

      他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仿佛含着笑意直直地望着我。

      我的心顿时软化了,极轻极柔地抚摸他稚嫩的脸颊,“漠儿,无论娘亲如何抉择,你都不会怪我的,对么?”

      太子的表情变得呆呆的,好似在疑惑些什么,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他又怎能听得懂我之所言呢?

      之后几日,玉妃、元妃、容妃都来给我请过安,亦送了礼,我打发她们费了不少功夫,又要带着太子去给两位太后请安,再依仁宣太后之名到佛堂还愿,感谢神佛赐福,让我得以平安顺利地诞下太子。

      可我心里却在想,是否平安顺利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下的是皇子而非公主,否则两位太后也不会高兴成那样,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还非得让我亲自走一遭奉先殿。

      我虽一贯不喜听人唠叨,但感受到关心心里总会泛起一丝丝温情,那时我与仁宣太后、端敬太后同在慈宁宫里,浅华姑姑和岑慧姑姑立在两旁,而我身后站着歆儿与妍儿,乳母抱着熟睡中的太子坐在矮凳上。

      满殿皆是女子,唯有太子这么一个男丁,我与两位太后之间的言谈无不围绕着他,目光也时不时停落在他身上。

      我头一回在后宫里体会到其乐融融之感,我已忘了有多少年,没能跟至亲之人共享天伦之乐了。

      到了月末,皇上要给太子办满月宴,我携太子盛装出席,迈过晏清宫宫门门槛之时,我才终于见到了皇上。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挺直了腰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庄重。

      我径直来到皇上面前,躬身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道,“平身。”

      我道,“谢皇上。”随后入座。

      皇上微侧首道,“宴会就要开始,皇后幸未来迟。”

      言下之意其实是怪我来得晚了,其余嫔妃大抵都是早便来了的,唯有我赶在晚宴开场前的一刻方才现身。

      席间还坐着几位王爷与朝中重臣,其中就有元妃之父姜邑及容妃之父夏定渊。

      我十分恭敬地道,“臣妾一心忙着照顾太子殿下,一时忘了时辰,未能提早赴宴,还请皇上见谅。”

      皇上道,“无妨。”

      晚宴以一场绝美的歌舞作为开席,十二个妙龄女子像是夜间精灵一般婀娜动人,伴乐是由古筝与长箫相和,曲音宛如天籁。

      待至歌舞毕,皇上举杯与众人共饮,众人皆道,“谢皇上,皇上万福。”

      我因刚出月子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说起祝贺之词,无外乎太子厚福,我得上天恩赐之类。

      我端庄而有礼地一一回应,又得了不少赞誉,王公贵族们都对我这个皇后赞不绝口,我心里却只觉得疲倦。

      往年的我在宴席间好似可有可无,兰氏外戚势弱,父亲又极少对我表示关心,更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多加问候,我亦不能与其他朝臣有所往来,否则就会被视为结党营私。

      出于种种顾虑,我一直是有如飘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四方皆是茫茫无际的水,无依无靠,没有着落。

      而如今我母凭子贵,从前忽视我的人,也不得不给太子一个面子,向我道一声恭贺。

      尽管我并不看重,甚至感到厌烦。

      我越发地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散场,我对皇上道,“皇上今晚可愿来永乐宫陪伴臣妾?”

      皇上凝望着我道,“皇后近来想是尽心照顾太子,瘦了些,今夜也累了,还是早早回宫歇息吧,朕改日再去探望皇后。”

      我忙道,“皇上果真不来吗?皇上亲封漠儿为太子,臣妾还未能向皇上行谢礼。况且太子久未见皇上,怕是也想念得紧了。不过半夜罢了,皇上真就抽不开身吗?”

      皇上默了一默,却仍道,“朕还有些要务处理…”

      我打断他的话,“夜渐深了,皇上有何要务需得漏夜处理吗?”

      皇上顿了顿,别开头,太子忽然啼哭起来,我心里一紧,忙回身看顾太子,把他抱在怀里哄。

      皇上约摸是端详了一时,在我身后道,“朕先回恪勤殿了,皇后也尽早回永乐宫吧。”

      我抱着太子转身,皇上已然提步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我与皇上夫妻一场,如今更有了孩子,却不想落到连对方一面都不愿见的地步。

      我直望着他走出晏清宫,离我愈来愈远,当他迈过门槛,转过长廊,我却觉得他像是没入夜色一般。我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可唯一的温暖,是怀中孩儿带给我的。

      从前他为了不叫他人看低我,即使生我的气,也不会当着他人的面丢下我,就像那时在披香殿,我捅了娄子,他也不过是凶巴巴地命我同他一道回宫。

      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

      也许曾经我有很多次机会走近他,却是我把他推远了。

      但,真的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吗?

      玉妃、元妃、容妃看我的眼神都似有不同,可我无心关注,便就回永乐宫去了。

      三日之后,皇上将前远征大将军下狱的消息传来,我心里一阵绞痛,闭了闭眼还是止不住地落了泪。

      我举步到院子里走走,一塘荷花还未及赏观便已开到末期,盛势总是短暂,其实花也好人也好,最好的时候往往是接近鼎盛之时,而非是最为绚烂的那一刻。

      那一刻的心境总是充满落寞,因为没了期盼,没了念想,没了追求。

      姜禾走到我面前恭敬行过大礼,再道,“娘娘凤体尚未将养完好,不宜久晒不宜受风,还是早些回寝殿歇息吧。”

      我道,“那么本宫父亲年过六旬,在战场上负了重伤,归来后好容易救回性命就被皇上下了狱,你觉得本宫父亲受不受得住?”

      姜禾因日光刺眼而微微蹙着眉,“娘娘应当相信皇上。”

      我哂笑一声,“本宫信与不信,有何分别?”

      姜禾无言以对,垂下眼眸。

      我却挑起她的下巴,“若你能替本宫挽回皇上的心,或许本宫便可免却许多烦忧。”

      姜禾脸色一白,“娘娘深知皇上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我嗤道,“所以你也帮不上本宫,又何必三番四次地假借宽慰之名到本宫跟前露脸?”

      姜禾显是羞愧难当,极力稳住心神,仍然平静地向我道,“娘娘既是认同奴婢所言,就更应当相信皇上。其实娘娘不是不信皇上,而是关心则乱,娘娘也有糊涂的时候。”

      我慢慢放下手,“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禾后退半步,躬身道,“奴婢不敢造次,若是惹恼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我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往后若无必要事,就不必在本宫面前晃悠了。”

      姜禾镇定自若地应了声是,恭敬退下。

      我心里不是滋味,快步回到内殿,太子忽又啼哭,乳母心惊胆战地哄。

      展眼又过了三日,听闻皇上命人将败军之将兰征,即是我的父亲押上了朝,父亲对一应罪状供认不讳,将一应罪责尽揽上身,连半句争辩也没有。

      皇上细问他战场上的形势状况,父亲只闭口不言,由得他人夸大其词,乃至于颠倒黑白。

      父亲如此作为,皇上也不好保他,当下就有朝臣请求皇上严惩,便是剥爵削权,抄家充军也不为过。皇上犹豫再三施行缓兵之计,说是罪证不足,押后再审。

      我问小薛子,“抄家充军这四个字,出自于谁之口?”

      小薛子战战兢兢道,“回皇后娘娘话,是吏部尚书姜大人所说。”

      “是么?”我倚在扶靠上的手动了动,又转目望向旁侧案几上的茶杯,“那便随本宫亲自到毓秀宫去看望看望久无圣宠的元妃吧。”

      歆儿忙道,“娘娘…”

      我头一抬,“怎么?”

      歆儿像是被我阴狠的神情吓到,竟是没了言语。

      我施施然站起身来,“摆驾毓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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