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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碧落月色(2) ...

  •   我乘着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上漂泊,四周不见任何船只岛屿,平静得可怕。阴霾的天空乌云密布,海水深蓝而沉寂,显得深不可测,似有猛兽潜伏,随时要将我吞入腹中。

      我四下呼喊:“爹,云姨,慕容姐姐,你们在哪里……”却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一响惊雷在乌云密布的空中绽开,寒光骤起,仿佛硬生生将天空辟作两半。霎时间,前方不远处卷起一道巨浪,陡然暴涨,伴随着平地而起的风,呼啸着向我袭来。

      我惊得大呼,不过须臾的功夫,海浪便将小船掀翻。入水的一瞬间,腥咸的海水充斥了我的眼睛,耳朵,鼻子。我拼命挣扎,却越沉越深。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好象一切都在离我远去。我沉入了万丈深蓝静谧的大海,慢慢地,周围的一切在变暗,那里是深不见底的海域。

      我试图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忽而身体变得轻飘飘,好似漫步在云端

      。前方不远处射来一束亮光,亮光中有人徐步向我走来……是父亲!

      他身着玄铁铠甲,却依旧那么和蔼亲切,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轻轻唤我的名字:“绾儿……”我惊喜,想伸手抱他,他便如幻影般慢慢淡去。

      我撞进那道光中,四周一切顿时变得亮堂。我竟然又回到了将军府。

      微风轻抚大地,莲池中红莲灿烂如火,白莲晶莹似雪。迂回曲折的折桥上,伫立着我的太子哥哥,他也是对我笑着:“绾风,我回来了……”我向他走去,步子却一步也挪不了,脚下忽然变成无底深渊,我的身子猛然向下坠。

      我失声尖叫,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

      朦胧中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唤着“姑娘,姑娘”不让我彻底睡去。我的手被握住,那掌中温暖和煦,不知为何,我的心安定下来,渐渐失去意识……

      窗外阳光晴好,鸟儿在树梢上下雀跃。屋内一室宁静,简朴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丁香的气味。

      我睁开眼,四下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疼痛难当,根本动弹不得。我想起片刻前我曾被人追杀,从马上跌落,还身中一箭。

      就这都没死吗?我哑然失笑。

      嘴唇干得裂开,嗓子也剧痛无比,我费劲地发出声音:“有人吗……”

      没人作答。

      我掀开被子,发觉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布袍,是月白色的,有些宽大,袖口被随意挽起。

      月白色……我想起了那双美好的眼睛。我是不是见到天上的神仙了?可我明明就还活着。

      “吱呀——”门被推开了。

      少年端着瓷碗走了进来,宛如光华夺目,屋内霎时间变得明媚无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看着那少年,竟仿佛忘记了呼吸。

      同样一袭月白色长袍,少年颀长的身躯风姿秀雅,肌肤白皙如玉,仿佛是高山远岫的一轮满月,眉宇间的光华不可阻挡。那双蕴藏了高山流水的眸子看到我便轻轻弯起,似是溪水婉转流过。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高挺的鼻梁跳脱飞扬,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了最美的弧度。

      这少年……是他救了我吗?

      “姑娘,你终于醒了。”他放下碗,仿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双眸笑若新月。

      我一怔,回过神来,“是……你救了我?”心跳没由来的快,我侧头仰望着他,欲起身。

      他示意我别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很容易再出血的。”

      虽然只是简单的布袍,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但从小到大见过的那么多名门贵族的公子,风流儒雅也好,落拓不羁也罢,没人有能及上他半分。这便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我依他所言躺好,他搭了搭我的额头,指尖微凉,似有定人心神的力量。“唔……还有些烧呢。”说着,便将旁边水盆里的帕子绞干,复放在我头上。帕子很舒服,让我原本燥热疼痛的身体安定了些。

      他又拉着我的手,认真地帮我把脉。眼眸微垂,仍可见星眸灿若明珠。看着他,便仿佛欣赏水墨江南的杏花烟雨图,人若画中来,更似九重仙。

      我的心跳的很快,别过脸掩饰自己的羞赧,随口问:“你懂医术?”

      他淡然笑道:“略懂皮毛而已。你受到严重的撞击,五内俱损,眼下伤势只是暂时稳住,能否熬过,还得看你的造化。我没有把握让你一定保命。”他将我的手放进被子里,替我将被子拉好,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再让你送命。我已飞鸽传书给我的大师兄,让他尽快赶过来。大师兄艺术卓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有他在,你定能无恙。”

      略懂皮毛能跟阎王抢人,将我这个半死不死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吗?我有些好笑:“你大师兄是谁?”

      “我大师兄叫霜烟。”

      霜烟……

      那个逍遥世外,行踪不定的医者,号称“不死不救”的当世神医霜烟!

      幼年时,谢皇后得急症,危在旦夕,性命堪虞,皇上派禁卫军走遍各地寻访他,他却不肯进宫诊治。最后皇上御驾亲临,三顾茅庐,他便只凭皇后症状开出一纸药方。谁料皇后服了他的药方,不日竟然痊愈了。皇上本想重金赏赐,可是再派人去寻他,他以前居住的竹屋早已人去楼空。

      我皱眉道:“民间不是盛传,他脾气古怪,号称‘不死不救’,不肯轻易出手救人吗?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他肯来医我?”

      “这你放心,我与他交好,既是我的请求,他定然回来。”他端过桌上的药,小心翼翼地喂到嘴边,“来,先把药喝了。”他的手指修长如玉,玉骨奇秀,亦是好看。

      虽然习惯了被人服侍,可看着眼前这般美好的少年,我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的动作极是温柔,让我觉得我并非在喝药,而是在饮甘甜馥郁的玫瑰露。

      他救了我,又肯为我去请他的师兄霜烟,我的心里不止为何竟生出一种微妙的喜悦。仿佛是一尾游鱼,我想抓,它却从我指尖溜走,又好象踮着脚尖摘树上的果子,刚好够得到却采不到。

      我乖乖地喝下汤药,脸颊却不由愈加烧烫了。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从小赏尽各种珍奇宝香,却也说不上这到底是什么香料,好象空山新雨后,又好象清晨雾霭中,闻着只觉得脑子清爽大半。

      他赞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瞧模样他也不比我大多少呀。我小声抗议:“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十五岁了。”

      他笑了起来,连周围的屋舍都被照亮了。

      我问:“那你是谁?”

      “清月。清澈的清,明月的月。”

      “清月……”如此清美的名字倒是与他相配,我又问:“你师父是谁?”

      他一怔,说:“我师父是个山野闲人,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从不与外人往还,也不许我们师兄弟打着他的名号出去混世。”

      当世的几位高人我还是略有耳闻的,西北寒鹰神出鬼没,踪迹不定,据说有人曾在昆仑之颠见过他,又有人在南诏苗疆睹他风采,他亦不愿投靠哪方势力。中原上怀真人德高望重,但幽居深山,鲜有人能见他庐山真面目。再下来就是东南玄理道长,他一心向道,我倒是知之不多。或许这三人中有一人就是他师父,但这世上还有多少隐逸的高士,也未可知。

      “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你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虽然那时你伤重,却一直对着我笑。小娃娃,你是谁?你身上的伤像是箭伤,是哪来的?”他忽然凑过来,仔细地看着我:“是不是有人要杀你?”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不知秦照宇现在怎么样了。在我被人劫走时,他那声撕心裂肺的“绾风”使我心中痛楚难当。我分明记住了那些蒙面人中有一个左眼眼角有黑痣的,这个或许是个重要的线索。还有绣云,那个名叫张晨的士兵是否已经救下绣云?父亲和皇上会不会为了找我们弄得满城风雨?太子妃弄丢了,是件大事。

      想到这里,泪水便不由得模糊了眼眶。

      我握着他的衣袖,恳求他:“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知道你心善,我还有一事相求,你……能否带我回到你发现我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拜托你!”

      他见我如此认真,忙为我擦拭眼泪,“你先别哭,慢慢说,我帮你想办法。”

      虽然我对眼前的少年有说不出的信任,但眼下前途不明,我还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我叫绾绾。”我随口杜撰了个名字,半真半假地告诉他:“京城家中遭遇变故,叔父带着我去夏州投奔外祖父,路上遇到了流匪,叔父拼死护我杀出重围,他却身受重伤,现在下落不明……”我脑中又浮现了秦照宇那决然的笑容,不禁哽咽:“清月公子,你可否带我去寻找我的叔父?他是为了救我才……我怕他会遭遇不测,我心里不安。”

      他似是若有所思:“难怪你嘴里一直喃喃唤着什么叔叔。雍州谢氏以风流名士闻名天下,没想到连境内几个流匪都镇不住,还放任那些魑魅魍魉出来祸害人。”他笑了笑,似有些意味不明,却是一瞬即逝,“你伤得很重,实在不宜移动。但我可以答应你,我替你去找,好吗?我这几年奉师父之命下山替百姓治病也认识了不少江湖人士,也许可以请他们打听你叔父的下落。”

      我感激道:“多谢你,清月公子!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

      清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如同一轮新月:“你要是真的感谢我,想报恩的话,就听话乖乖养伤,什么都不要想。为了救你,我可费了不少力气。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要是你再忧思成病,我可没本事救你第二次。”

      他调侃似的话语让我破涕为笑。此时此刻,对着一个相识不过片刻的陌生人,我竟觉得我可以完全信任他,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他替我担着。

      沉默半晌,他又开口:“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在这里你可以安心养伤。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等等……”我唤住他:“清月公子。”

      他回眸看我,白皙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下莹润如玉,线条近乎完美。

      我看了看他的长袍,咳了咳,颇有些不自在地问:“我……现在穿的是你的衣服么?”

      “是呀。”他双颊的梨涡绽开,倒是回答得坦荡,仿佛没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惊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我睁开眼,除了他就没见着第二个人。“不会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吧?”我感觉脸烧得厉害。

      “若我说是,你会相信吗?不把衣服脱了,怎么清理伤口呢?”他笑了起来,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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