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65、李文谦番外——情深不寿，前事说休（1）

　　我拜别师父时，恰是人间四月天，春意正浓时。可是我的心情却不似这春光般明媚，因为我知道，自我下山那日起，我的肩上便要担负起无比沉重的责任。
　　站在上怀山山脚，我默然地望着天边漂浮的淡淡云朵，想起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影云。
　　我不像冷峻淡漠的大师兄霜烟，也不像温润跳脱的二师兄清月，更不像乖巧懂事的四师妹回雪。
　　师父总说我的执念太重，他希望我能拥有像浮云一般飘逸洒脱的人生。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期盼。因为我就是我，我不愿意改变我自己，以及那份与生俱来的霸气。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上怀真人的三弟子影云，我只是李文谦，顺朝太子李文谦。
　　我的父皇是大顺朝第五代国君，李宗奕。不过，我已经不敢说，这天下到底还算不算是我们李家的。
　　此时此刻，有个人正在图谋着李氏的江山。而这个人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朝野早就在他的掌控之内。连父皇，我记忆中英明睿智的父皇，都已无力回天。
　　父皇在写给我的信上说，他总以为这些年，他给予那个人的东西已经够多，信任、权势、地位、威望、财富……可是他恰恰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给予那个人的，并不是那个人真正想要的。父皇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无法扭转这盘劣局，只能选择保守示拙，来稳住那个人的勃勃野心。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期望有一天，我能重掌朝纲。
　　因为我是大顺朝的太子。
　　连江山都已岌岌可危，我这算哪门子的太子？
　　可是父皇又忽略了一点，那个有着不臣之心的人，正是我心爱女子的父亲。杜绾风，威国大将军杜延顺的独女。
　　那些与她在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是我午夜梦回时分最美好的梦境。七年来，对她的相思早已盘根错节地生长在我的心上，与我的心连成一体。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生辰。父皇说，要将她指给我做太子妃。虽然我明白，这或许只是父皇稳住杜延顺的另一个手段，可我依然欣喜若狂。

　　我按照父皇信中的指示，在民间暗中联络忠于李氏的旧部。
　　这一路上，我听到的，尽是百姓对父皇昏庸无能的抱怨，以及对杜延顺仁义清廉的赞颂。我试图阻止他们，可是却招来更多人的围攻，客栈的老板娘甚至将我赶了出去。
　　我只得苦笑着离开，他们哪里会懂得父皇心中远大的抱负？
　　我刚会走路时，父亲就将我抱在他的膝头，教我如何批阅奏章，如何与大臣斡旋。
　　他总是遥望天边，告诉我，尽管现在边疆战火不断，可有朝一日一定会四夷臣服、百姓安乐。他也会指点江山舆形图，告诉我，打天下易守天下难，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要开创千秋万代的霸业，百姓是最该放在心坎上的。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我心目中勤政爱民的父皇，会变成今日这个只顾享乐、罔顾百姓的昏君。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杜延顺。
　　我暗自立誓，此生若不除杜延顺，来世便不配再为人。

　　我遇见了鬼方王子赫连。
　　在一个酒坊里，他邀我与他同桌共饮，举杯对我行礼：“小王见过顺朝太子。”
　　我心中虽然万分震惊，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太子。”
　　他笑得无害：“你可以隐藏的你姓名，可你隐藏不了你身上的真龙之气。”
　　我也笑：“你到底是鬼方王子还是鬼方神棍？”

　　他说他愿意帮我。条件是他要北漠十州和五十年通商契约。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潜入顺朝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了除掉杜延顺，我答应了他。
　　但答应是一回事，履不履行承诺，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说到底，我和他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大家各取所需。

　　杜延顺终于要开始行动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绾风送出京城。他似乎不愿意让绾风牵涉进这场夺位阴谋中，甚至派了他最得力的副将秦照宇来护送绾风。
　　我心中竟涌起一丝丝对他的感谢。感谢他如此尽力地保护绾风周全。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遭人暗算了。那一场战役中，杜氏精兵全军覆没，她也下落不明。
　　若是让我知道这件事是哪个鼠辈所为，我一定将他扒皮抽筋。
　　就在我疯狂地寻找绾风时，赫连带来一个消息——绾风早已被人救起，就在云中城外的张家村养伤。
　　我混入张家村，想要接走绾风，亲自为她医治。却吃惊地发现，救走绾风的人，正是我的二师兄清月。
　　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我犹豫了。赫连问我为什么。我勉强扯出一丝笑，说：“我的医术比起二师兄还差了很多。二师兄对医术向来上心，又心地仁厚，他来医绾风更好。况且，我现在四处漂泊，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救她？”
　　赫连笑我终有一日会为情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