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58、君以锦书诉衷心（上）

　　我在念月阁来来回回踱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越这么想，就越是担心，越是烦乱。
　　我瞥了一眼两个门神，像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好说歹说、寻死做活、假装生病……只要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可不论我怎么样，他们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冲到门口，大嚷道：“我要出去，我要去找爹！”
　　“属下奉将军之命保护郡主，不敢有丝毫差池，请郡主不要为难属下！”
　　又是这句，又是这句！我已经听了几百遍了！我立马泄了气，只能无奈地回到屋里坐下，盯着手中随意旋转着的青瓷茶杯，愣愣地出神。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直到晌午时分，才见紫梦提着食盒来，我急忙把她拉进来，关上门，压低声音问：“太子殿下怎么样？他肯定被发现，那……他有没有怎么样？”
　　紫梦将食盒放下，取出饭菜服侍我用，悄声说：“郡主，你放心，太子殿下没事。”她把最后一道菜取出来时，我蓦地发现盒底躺着一本书。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说：“郡主，您先用些午膳。奴婢怕您呆在这里闷，就将您昨个儿没读完的书带来了。”
　　我心中明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也高声说：“嗯，很好。有些人不让我出去，我都快闷死了。”
　　果然，书里夹着一张纸，太子的笔迹气势宏伟，风骨俊美。

　　绾儿，我现在很好。经纶殿的马公公是父皇的旧人，是他帮我躲过了搜查。嗯，让我猜猜，你肯定为我担心了吧，你肯定一直想：怎么办？太子哥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看到这封信，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才跟你见面没几天，我怎么舍得那么快就死呢？
　　绾儿，不要再哭了。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地笑。可是我这次回来以后，却没有见你真心地笑过。我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有些事让你不开心，有些人让你念念不忘。我不管曾经有什么事打乱你的生活，也不管曾经有什么人走进你的生命里，我要从今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要陪你一起品尝酸甜苦辣，一起走过每一天。你是我的妻子，你这辈子是赖不掉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却足以让我的心安定下来。可是旋即，鼻中便氤氲起苦涩酸楚的气息，喉头不禁哽咽。
　　是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也的确有个人走进了我的生命里。只不过，不是他让我念念不忘，是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忘记，也不愿意去忘记。日日夜夜的思念，他早就在我心里生了根。
　　李文谦，我们终究回不到年幼的时光了。
　　紫梦点亮烛火，用簪子拨了拨灯芯，指指我手上的信，说：“太子殿下叮嘱的。”我点燃信纸，怔怔地看着它化为灰烬。
　　紫梦见我坐着不动，推了推我的手，眼中沁出了些许晶莹：“郡主，你好歹吃一点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木着脑袋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我提笔给他回信。

　　太子哥哥，你猜的没错，我很着急。不过，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马公公会照顾你的吧？我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去看你了。因为我不听话，父亲把我软禁在念月阁。你的伤好点了吗？你要的药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帮你弄来。小时候总是你站在我身前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

　　写完后，我又看了好几遍，待墨迹干了，便叠好夹在书里。
　　经不住紫梦的央求，我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却再也咽不下去，索性躺到榻上睡觉。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父亲、云妃、李文谦、清月的面容便交替出现。绝望与悲伤没顶而来，所有的血液也好像全部都被凝结住了。我瘫软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蒙住脸，泪水倾泻而出，身子不住地抽搐。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能再哭了。
　　紫梦不敢过来扰我，只是默默地站在榻边陪我一起落泪，细碎的抽泣声不时地传来。在伤心无助的时候还有人陪我一起哭，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呢？

　　晚风轻抚，碧树微摇，吹起一阵暗香浮动。星月交辉，迢迢汉河，隔开了牛郎织女。
　　“绾风，绾风……”
　　听到云飞扬轻声唤我的名字，我才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轻叹了一口气，随意搅动汤匙，木然地看着碗中的汤转成漩涡。
　　云飞扬一脸着急，道：“绾风，快把汤喝了吧，不然就凉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是你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我没有答云飞扬，而是吩咐紫梦道：“紫梦，那词我不想读了，去帮我换本《昭明文选》来。”
　　待紫梦下去后，云飞扬看着我，深色的眸中带了一丝心疼，叹气道：“你还在怪姑姑和杜将军，对不对？也难怪，如果换了是我，只怕连天都要闹翻了。但是，哥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有些话想对你说。绾风，你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或许你还没有尝试喜欢过一个人，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有多么无奈。更何况，杜将军还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因为君臣有别，有时候明明相见，却连话都不能说。这种痛，痛入骨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走过的，你我都无法想象。我不想说杜将军这么做对不对，也许作为一个臣子，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对，但他作为一个男子，一个深爱着姑姑的男子，我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