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碧晴

41、相见相望不相识（上）

　　晚饭过后，父亲进宫议事，我回到房中休息，倚着床读《左传》。在张家村的时候，清月怕我觉得闷曾给我读过。只是后来腿脚好了，就多出去走动，遂没有读完。
　　紫梦端来一杯茶水，我接过瓷杯，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晚上与赫连王子一起吃饭时，他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只能低头吃，胃里便积了气，这会儿堵得慌。我揉揉太阳穴，索性扔了书，出去走走。

　　花树葱茏，暗香馥郁。新月夜，唯有星光点点微茫如萤。
　　我穿过亭台楼阁，慢慢呼吸着桂花的香味。仰望碧落，只见明月空庭，如水对年华。记忆中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少年抬着温润忧伤的眸子凝视我，婉转缠绵的箫声诉说着淡淡的离殇。
　　那个少年懒懒地打着哈欠对我说：“你是我在山里捡到的，所以你就是我的了。”他轻声在我耳边呢喃：“别怕，别怕……”他认真地对我说：“我会一管到底。” 他眼睛弯弯如新月，承诺：“苍天在上，我清月会永远记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朝朝暮暮，任谁都逃不过思念作祟。分别之后才发现，心里念的想的竟然全都是他。人生契阔，动若参商，清月，你在哪里？
　　心中百转千回，手中捏着那影云绕月的丝帕，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
　　月光下，假山魅影幢幢。有风处，树影婆娑。弯到一处假山下，竟隐隐地看见了两个人影。我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隐身在假山后面想看个究竟。
　　他们站在暗处，我看不分明，从语气上听，似是在争吵着什么。面朝我这边的应该是赫连王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他在笑。背对着我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愈发显得身姿修长挺拔，瞧身型却是异常熟悉。
　　赫连王子在府中私见黑衣人，父亲可知道？这黑衣人的身型怎么会如此熟悉？一大串问题将我的脑子塞住，一瞬间我竟无法思考。我只得屏住呼吸，细细地听着。
　　他们的声音隐隐传来，只听黑衣人说：“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哼，你会用这种方法逼我就范，未免太卑鄙了吧。”
　　赫连笑说：“二公子，既然你现在已经没有婚约在身了，这样有什么不可以？小妹她一片痴心，非你不嫁，我也拿她没办法。”
　　那黑衣人怒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父亲都无法逼我娶我不喜欢的人，你认为你可以吗？你要是再迫我，大不了就一拍两散！”
　　赫连甩了甩袖子，轻笑：“我奈何不了你？好，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为什么会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会出现在将军府里？我的确告诉过你我要来将军府，可并没有约你来这里相见。”
　　黑衣人指着赫连：“你……”
　　“莫非，你是为了……”
　　“闭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刚想再凑近些听个清楚，可思绪却被背后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我回头，分明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进了不远处的书房。
　　我心头的疑虑越来越重，瞥了一眼赫连和那个黑衣人，他们仿佛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依旧争执个不停。我转身向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书房中没有任何动静。我点亮灯，四处转了转。屋内静谧岑寂，一扇未及关好的窗户引入淡淡的月辉，静静地淌泻在地上。
　　我坐在书案前，将灯盏放在面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我故意说得气定神闲，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心中早已七上八下。
　　书房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若是我一夜不走，你就要在这里蹲一夜吗？我请不动你，难道要让府里所有的侍卫来请你？”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人从梁上跳了下来。那人身手矫健，稳稳地站定后，负手而立。我定睛看，竟是苏言！他走过去将窗户关好，淡淡地笑着，对我说：“这么晚了，太子妃还不安置？”
　　我看着他一脸怪异的胡子，最后将目光停在了他黑亮的眸子上，道：“苏言将军，这话怕是应该我问你吧。”
　　他慢慢走过来，目光牢牢锁住我的脸，微笑如三月春风般煦暖：“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我随意抓起一本书，悠闲地翻了起来，道：“原来将军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当梁上君子。是将军喜欢这样？还是你们鬼方人都喜欢这样？”
　　不出我所料，他既不恼也不怒，反而朝我笑了笑，找了张椅子坐下：“太子妃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回答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