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此间痛楚、如摧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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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将军！”我喊他。他万分惊诧地望我一瞬，用力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小跑几步。他在我面前下马，道：“公主，您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他的目光落至立在我身旁的于福，竟恭恭敬敬地朝他作一揖，道：“于先生。”于福抬抬手。
我顾不得那么多，抹一把脸上的水，急问他道：“飞扬哥哥在哪里？”
他的脸色蓦然一黯，眼神有些闪烁，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在我的再三催促之下，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世子还在和慕容清交手……”
我一惊：“还在交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于福截住我的话头，劝我道：“公主，还是去了灌木林子再细说吧，这片原野空旷无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暴露行踪。”
我看一眼夏侯逊，目光又扫过他身后战马上三名重伤的士兵，只得点点头。意念一动，我吩咐于福将刚刚抓我脚的那个士兵也扶去灌木林子救治。于福眸光中带着些许敬意，深深地望我一眼，一手擎着帅旗，一手将那个士兵拎起来抗在肩膀上。我牵过夏侯逊的马，示意他去骑我的马。他踯躅半晌，终究默默爬上了马背。
马上伏着三个伤兵，拉起来很是费力，我艰难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林子挪去。不知是因为雨还是因为泪，眼前颇有些模糊。我揩了揩眼睛，心口好像在隐隐作痛。
云飞扬本无恶意，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能让慕容清对云家军下如此重的手。云飞扬不过是要为我讨个说法，讨个公道而已，他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难道他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清月？难道他真的已经彻头彻尾变成慕容清了吗？
我努力说服我自己，兴许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却只是徒劳。
寒意加重，我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灌木林子里，雨声渐小，雨点透过树缝滴滴答答地打下来。有人搭营，有人生火，士兵们相互照顾，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军医麻利地替士兵包扎。虽然伤得重，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句哼声，个个都是咬着牙硬挺着。
老军医从竹箱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火折子上烤过后，小心翼翼地在一个伤兵的腿上用力划开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模糊的血肉下依稀露出了森白的骨头。那伤兵死死咬住麻布，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夏侯逊的面色有些难看，他一个箭步当在我面前，将我与那血腥的场景隔离开来。我有些晃神，强自镇定片刻，道：“夏侯将军，现在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吧？”
夏侯逊挥手屏退了要为他治伤的随从，目光里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森森恨意，半晌才道咬牙切齿：“慕容清握有云氏兵符，云家军被他打散了！”
我如遭重锤，猛然倒吸一口冷气，身子摇摇晃晃，趔趄几步方才站稳。我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夏侯逊神色复杂地凝视我，几滴水珠落在他的头发上，顺着散乱的发丝滑落到地上，瞬间便看不分明。他目光如炬：“公主大婚当晚，世子瞒着侯爷调集三万守军追着慕容清出城，一路上丝毫没有松懈，几乎是日夜兼程。世子本想与慕容清谈一谈，无奈慕容清只身匹马，赶路也赶得极快。就在今日上午，慕容清回到明北军营，还斩了世子派去的使者。世子万分恼火，说要取慕容清的首级给公主一个交代。两军交战，云氏虽未占优势，却也不曾吃亏。谁料这时，慕容清竟取出云氏虎符挂在胸口。世子不曾见过虎符，可末将见过，少数上了年纪的士兵也见过。虽说不知是真是假，可军心被动摇，云家军顿时就乱了套。向来兵败如山倒，云家军自然是无法再与慕容氏作战。世子咽不下这口气，他命令我带着将士们先撤，自己却仍在与慕容清缠斗。”
云飞扬单枪匹马，如何能斗得过慕容清？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却连我自己都听不分明，神思亦是恍恍惚惚的。我宁可他不认我，也不愿意听到他利用云佩对付云家这个残忍的事实。那块载满年少时清恬美好的感情的玉佩，他怎么舍得让它沾染上污秽呢？
于福思忖一瞬，环顾四周道：“这里只能暂时避一下，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况且将士们大都受了伤，世子也没有回来。这件事必须立即禀报侯爷和皇上，请求支援。”夏侯逊点头，立即挑选了一个士兵。于福仔细叮嘱后，命他解下战袍，立即回京。
待那士兵走后，于福捋着胡须，蹙眉道：“云氏兵符向来由侯爷和皇后娘娘保管，慕容清是从哪里得来兵符的？”
夏侯逊微微一怔，迅速扫我一眼，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我死死咬着唇，悲恸、苦涩、凄怆、焦急、悔恨、自责……无数情感聚集在我头口，慢慢膨胀开来，似是要将我的胸膛炸开一般。
“是我给他的。”半天，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于福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眼底疾速掠过一道微光。我紧紧攥拳低头沉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疼。
我还能说什么呢？说我并不知道云佩就是云氏虎符？说慕容清或许不是故意要暴露云佩的？还是说，事到如今，只希望慕容清能看在往昔情分上，不要对云氏赶尽杀绝，能放云飞扬一条生路？
夏侯逊犹疑一会儿，轻轻叹一口气，对于福道：“这里就交给于先生了，末将还要赶去前方支援世子。”他正欲转身离去，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血人进来。夏侯逊眸光一变，闪身要去查探那人的伤势，我急忙提步跟上。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我的心也越跳越快，不祥之感蓦然袭上心头。几个士兵在地上铺了一些干草，那人被小心翼翼地放下。
我惊呼：“飞扬哥哥！”
刹那间，尖锐的痛楚瞬间席卷过我每一寸肌肤，似有一团火在焚烧我的五脏六腑。我想冲上前去，却被于福拦住，只得立在一旁。他在我耳畔低声劝慰道：“公主，莫着急，先让军医为世子疗伤。”我木着脑袋点点头。
云飞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眼眸半睁半阖，牙关却紧紧咬着。他身上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浸染，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触目惊心，伤口上沾染了不少污秽泥沙，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老军医提着竹箱小跑过来，手脚麻利地替云飞扬清理伤口。他一动不动，也没有半句哼声，不知是醒是昏迷，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眼前人影晃动，我的世界却好像陡然陷入了安静之中。
慕容清，利用我对你的情意对付云氏、铲除你称霸路途上的障碍，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么？蚀骨的恨意和失望在我体内疯狂地肆虐，甚至迫得我几欲窒息。
夏侯逊急切地询问情况，其中一个送云飞扬回来的士兵咬牙控诉道：“方才世子与慕容清单挑，说好三回合定输赢。世子身上带伤，头两回合就败给了慕容清。慕容清不肯将云佩归还云氏，世子怒气冲冲地要求再挑，慕容清却劝说世子先回来疗伤，择日再战。可当我们撤退准备撤退的时候，慕容清的副将却带了另一队人马从侧面杀过来，说是要取世子人头。我们……且战且退，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回来……”年少的士兵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眼底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慕容氏军营在哪里？”我幽幽地问，仿佛一个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士兵答道：“就在向南三十里外。”
夏侯逊和于福要阻拦我，我用眼锋扫过他们，冷冷道：“夏侯将军、于先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谁都不要拦我，也不许跟来！虎符既是我弄丢的，我自会将它取回。否则，我宁可自刎谢罪！”说完，我也顾不得他们的反应，闪身冲到战马旁边，一跃上马。我疯狂地挥动着马鞭，将众人焦急的呼唤远远地甩身后。
慕容清，今天我倒要听听你如何向我解释！
“什么人！”离慕容氏营地尚有一段距离，我便被守卫的士兵喝住了。我勒紧缰绳，马儿不安分地扬了扬踢。我冷冷地扫一眼架在我颈间的长枪，厉声道：“叫慕容清出来见我！”
其中一个士兵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直呼将军的名讳！”
我稳稳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慕容氏军营——除了偶尔有几个伤兵相互搀扶着出入营帐，整个军营再无其他异常。我收回视线，冷笑道：“我是来向他讨债的，快叫他出来见我！”
士兵一扬长枪，一阵刺痛袭来，我的颈间便流下一道温热的液体。他喝道：“讨债？哼，这里岂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来人，把这个奸细带下去！”
“你敢动我？你知道我……”话道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我绝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思量一瞬，我取出丝帕，递给那士兵道：“你把这个交给慕容清，就说执帕人有要事相见。”
那士兵满脸狐疑地打量着我，侧头对另一个人耳语几句，转身小跑进了营地。没过多久，他从主帐出来，将丝帕还给我，道：“将军说不见，请姑娘速回。”
“不见？”我狠狠地盯了主帐一眼，怒极反笑起来：“今天见不着他，我说什么也不回去。”
“姑娘，将军交代小的，无论如何也要让姑娘回去。你若是执意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
不客气？慕容清，你终于要对付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此间痛楚、如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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