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记忆的对岸望着你》奔跑的鱼

2、二

　　四痛苦的开始
　　高二结束的暑假，夏小末因为经常无缘无故的摔倒，被她妈妈送进了医院。夏小末并不知道诊断的结果，但却看出了她妈妈勉强的笑容，还有那夜半压抑的哽咽的哭泣声。夏小末知道，她的母亲是那样坚强的一个女人，连她的那个男人跟别的女人卷了钱跑了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可是现在却为了她的诊断结果夜半哽咽。她坚强的母亲居然哭了，夏小末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从某个侧面知道了，关于她自己的那份诊断报告，似乎结果并不是太好。
　　终于有一天，夏小末趁她妈妈不在，偷出了那份诊断结果，拐了好几道弯搭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了一个医学院的教授，拜托他看了一下那份检查报告。后来，教授很隐晦地告诉了夏小末，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病，而且是她闻所未闻的一种病，可笑的是居然还只有大概两年的寿命。
　　再后来，夏小末逃进了网吧，键入了那种病的名字，然后在网吧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眼光下又笑又哭。她在外面飘荡了一整天，到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她妈妈像失了魂一样神情呆滞地坐在客厅里。可是当她看到夏小末手中的报告时，一瞬间表情便慌乱了。夏小末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对她说：“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让她知道，夏小末便可以假装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便是什么都知道，夏小末的妈妈懂。
　　那天晚上，夏小末的妈妈抱着夏小末哭了将近一夜。那天晚上，夏小末知道了，心原来也会微微泛着酸地发疼。那天晚上，夏小末也终于知道了，她和沈洛之间，维持了几个月的脆弱的关系，终究还是要完了。
　　那天晚上，夏小末突然想，用一句很煽情的话来说便是，在错的时间里遇见了对的人。
　　只有一声叹息。
　　五 计划内的误解
　　那个暑假，夏小末不再见沈洛，疯了般地上网。在网上夏小末认识了许许多多的这样的或者那样的人，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跟沈洛一样的人，她有些懊恼。不过最后夏小末还是决定请一个医学院的在读学生，夏小末认识的一个人，作为她跟沈洛结束的见证。
　　夏小末依然还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甚至有些毒辣的秋日，她知道沈洛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但是夏小末约他，他终究还是来了。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互动，沈陌甚至都没有问原因，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医学院的学生拥着夏小末，然后脸渐渐地变成愤怒的红色。那是夏小末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一直清冷的沈洛红脸，看见他愤怒甚至有些发疯的表情。那样的表情使沈洛整个人更加生动了，夏小末看着他发怒的脸色，突然间不禁轻笑出声。
　　“这便是你的选择？”他问她。
　　“嗯，我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是他，你只是他的替代品而已，现在他回来了，你可以功成身退了，祝你——”夏小末的话依旧是逻辑不清。
　　“够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夏小末没有再开口，应该够了吧？书上不是说男孩子最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吗？
　　最后，沈洛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风度和骄傲，昂着头离开了。他转身的那一刻，夏小末想拉住他，哪怕是他突然回头给自己一个耳光也好啊，让她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然后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一场噩梦。可是事实上，沈洛没有回头，没有说话，甚至连为什么都没有问，便头也没回的走了。
　　那天，沈洛真的走得很潇洒，夏小末甚至以为，时间已经停止，那个背影凝成了永恒，可是她却分明听到了她的世界坍塌的声音。
　　“小末，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采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你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告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身边的医学院的学生微叹了口气。
　　“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吧。”夏小末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他，没再说话便直接让他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夏小末学着沈洛的样子，在空旷的篮球场一个人打了一个下午的篮球，可是不管她怎么模仿他的动作，他的深情，她也无法将球投进篮筐。那一刻，她忽然知道，有些事，是永远不能勉强的，一如他的离开，抑或者是她的离去。
　　那天下午，夏小末打完篮球，一个人躺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天上的云朵一朵一朵的飘过。她忽然开始幻想，在不久的将来，是不是有那么一天，她也会站在纯洁的云朵上看着他，却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求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那些事都太遥远了，夏小末不想想，也不忍再想了。沈洛，如果有一天，请你原谅那个叫做夏小末的任性的女孩，为了让你记住她，曾经那样自私地伤害过你。
　　六注定的结束
　　暑假以后，夏小末突然调了班，而且隔三差五的缺课，有时甚至连考试都不参加。直到后来老师也都已习以为常，不再约束她，沈洛竟果真也未曾再来找过她。高三的上半学期，夏小末顺利办理了休学，夏小末的妈妈也暂时跟学校里请了假，陪着她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据说那里的那个医院，在治疗这种疾病方面是国内是首屈一指的。可是夏小末清楚，那些所谓的治疗也只是在拖延她的生命而已。那个下午，那个烟雾缭绕的网吧，那个清晰的网页上写的很清楚，她得的那种病只能就这样慢慢地等死。
　　夏小末并不怕死，生病生到她这种程度，她其实已经将死看得很淡了。可是她安排好了自己所考虑到的所有，却唯独算漏下了她的母亲，那个遭受了婚变一直独身，现在却又要失去女儿的母亲。而那个她们所谓的家，这些年她的母亲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现在也已经没有了，因为她的病，她们几乎已经倾家荡产了。对于这些，夏小末无能为力，却开始背着她妈暗暗开始抵触治疗。
　　一年后，夏小末的身体由原来的一百斤锐减到了六十几斤，这是她原来疯狂减肥的时候所不能想象的体重。因为体重的急剧的下降，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已经开始呈现萎缩的迹象，而现在的她也只能蜷缩在轮椅上，动也不能动。
　　那个时候，夏小末从母亲口中听到了沈洛被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的事，她知道那是她故意说给她听的，却无意引她伤心只是想让她安心。其实这些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一直都是那样优秀，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可是让夏小末没有想到的是，沈洛就在她所在的这座城市里，一直都在。夏小末时常幻想有一天，她会在这个人口上千万的城市里忽然遇见他。可是夏小末又有些害怕遇见他，因为她怕他看见她的时候，只有她认得他，他却已经认不出现在的她来了。
　　此时的夏小末不仅体重锐减，身体也变得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哪怕是在睡觉中想要翻个身，即使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得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行。按照这样的趋势继续发展下去，夏小末估计，再过些时候，她会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能让人措手不及。那天下午，夏小末的妈妈推着夏小末去公园散步。那天的天气不是太好，甚至有些阴沉，公园里人也不是很多。也大概只有这样的天气夏小末才会出来，因为她害怕看到别人目光中的异样。她像个孩童般缱蜷在大大的轮椅里，就那样看着沈洛迎面走过来。
　　沈洛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略黑了一些，脸部的轮廓却显得更加清晰，清澈的眼神中也增添了一份坚毅。他还是那样喜欢穿着白衬衣，温暖而清冽的微笑。他匆匆地从夏小末身边走过，这一次她已经无从知晓他有没有回头了，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扭头看他的背影。其实夏小末一直想让沈洛看一次她离开的背影，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吧，她现在已经感觉到呼吸急促了。
　　七 爱似指间沙
　　沈洛走出去了好远，却忽然感觉到莫名的不安，似乎错过了什么似的。他回头，身后却只剩下一片空旷，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而天空也阴沉的有些可怕，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到他的脚下。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秋日，也有一架纸飞机就像这样翻滚着飞到了他的脚下。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连同记忆里那个曾经永远巧笑嫣然纯真美好的女孩子和那封他永远都不知道内容的信一起，永远地消失在了某个命运的转角处。沈洛抬头望了望天，如同多年前那个喜欢抬头望天的女孩子一样，低下头以后却在不知不觉间便加快了脚步。
　　其实那封信内容很简单，只是一些夏小末从未告诉过沈洛的小秘密而已。只是沈洛还没来得及看便遗失了。
　　夏小末说，很多事，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他，可是她从未后悔过。
　　她总是经常性地肆无忌惮的闯红灯。
　　她曾经偷偷地求她那个做学校教务处主任的妈妈将她调到了他的班级，跟他坐在一起。
　　她总是喜欢帮他整理课桌，然后看他找不到课本和讲义时懊恼的表情。
　　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语言批评他的球技，可是她自己却从未投中过一次球。
　　她总是喜欢跟在医学院里读书的表哥一起嬉闹，贫嘴。
　　她因病休了学，离开了那座城市。
　　其实，她是个红绿色盲，永远都不可能分清红绿灯。
　　她只是得了一种叫做小脑脊髓变性症的病，类似于肌肉萎缩。
　　她从来不想离开她，不想离开她的母亲，更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她跟他是两个内切的圆，有了一个焦点之后便可以无限延展。可是她却是那个被包容的小圆，注定无法陪他到永远。
　　可是今天，一切都将结束了。
　　她的病情加重，体重锐减，最后只能坐在轮椅上。
　　她不能一个人翻身，说出的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单字，却似乎已经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她又遇见了他，可是他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
　　她看到他昂着头与她错身而过，然后径直离去。
　　她无法继续看她的背影，也无法继续喊出他的名字。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也不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