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猊奥与冉客

2、章节1：相逢

　　章节 1
　　相逢

　　恋人最终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朋友。
　　很多年很多年后，他的朋友，在事隔很多年后，在一次同学会中遇见我。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因为和他分手便没了交集，于是疏远。现在碰到不免有些尴尬，却在他活泼大方的女朋友的活络下又自然起来。宴会过了一大半时，他突然告诉我，他们原曾想替他报复我的。
　　不免有些愕然。瞪大眼。
　　他笑了笑，耸肩。
　　「这很自然。兄弟们看到他成那样自然会放不下。」
　　说话间看到我不自然的表情，反应过来似的又笑了一笑。
　　「哦对，你跟他分了后不久就去M国了，自然不知。他可是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不语。
　　「我们要报复的事也因你出国而搁置。」
　　他见我表情，叹了口气。
　　「那时真不明白，他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时还能面色平静地说事情都结束了，还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我没有作声，内心却惊骇无比。
　　他端着酒，一直轻轻摇晃着。
　　突然问，「若是你们当年没分手会怎样。」
　　我抬起头来，蓦然笑了一笑。
　　因为看到他从门里进来。
　　还有另一个在他臂弯里笑得甜蜜的女子。
　　「没有如果。」
　　我轻轻对他说。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那个朋友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转过眼却也看到，随即用了然又颇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他向这边望来。从他惊愕了一瞬的表情里，我明白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来的。
　　我微笑着看着他走过来。
　　他依旧还是那个样子。舒眉朗目。
　　朋友所说过的因为我而颓废的样子，一丝都没有。
　　刚才产生的轻微的内疚感慢慢消散去。
　　「你好。」
　　我冲他微笑。
　　「很久没见。」
　　他没回话。盯着我许久。
　　我看到他微微发紧的下颚肌肉。
　　他身旁的女子带着微微好奇而又防备的眼神望着我，随后又望望他。却仍旧乖巧地没说话。
　　「你回来了。」
　　他终于说道。
　　「几时回来的？」
　　「也刚到没几天。回家过年。」
　　「唔。」
　　他低吟了一声。
　　之后似乎是想了一想，轻轻转头，「这是我女朋友小素。」
　　我冲女子微笑，「你好。」
　　女子甜甜一笑，「你好。」
　　随后我们便再没有人说话。
　　气氛陡然有些微妙。
　　他朋友一直没有插嘴，而此时见气氛就要尴尬于是咳嗽一声，正要说什么时被我打断，同远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同他微笑道，「不好意思，我过去那边一下，学姐叫我。」
　　随即望了他一眼，笑道，「你们慢慢聊。」
　　紧接着转过头去，大步迈离。

　　举办宴会的是一个学姐。去M国后依旧有联系的也只有她了。
　　她刚才冲我招手。我走近看见她微微揶揄眨眼。
　　「干吗。」
　　我拿了盘子夹了些她身旁的蛋糕。
　　「看见他了？」
　　她声音里有些八卦的意味。
　　「谁？」
　　我明知故问道。
　　「哎呀。」
　　她伸手撞我。「你还装，我刚才见你都不会说话了，只僵站着。」
　　我嘴里含了蛋糕，被她一撞噎住，只得鼓着腮帮瞪她。
　　她见状笑得花枝招展。
　　我努力咽下后猛力瞪她。
　　「你想谋杀我啊。」
　　「哪敢。」
　　学姐笑得高深，凑过脸来。
　　「喂我说你别看啊，他向这边望过来呢。」
　　我心口不由自主地轻轻一跳。
　　却蹙了眉。转身够了杯倒好放在桌上却没人喝的红酒，一口饮尽。
　　却始终没向他看去。
　　并不想看到他的表情。
　　早已没了交集，所以还纠缠不清的算是什么？
　　转过头来是对学姐正色道，「华姐，我和他早就结束了，若不是你这次办同学会，我绝不会见到他。两个月后我就走了。」
　　学姐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反应。她愣了愣，敛了笑意。半晌，她叹气，有些惋惜而不甘地道，「你啊，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我望着她不说话。
　　学姐眼里多了些无奈。
　　「当时你和他多般配啊……」
　　「华姐……」
　　我打断。
　　「我知道。我不说就是了。真是。」
　　学姐伸出手指，轻轻戳戳我的肩，然后摆出一副女王的姿态，挤挤眼笑道。
　　「早知你绝情没心。」
　　我心跳紧了一下。面上却遮掩过去。佯装出无所谓清高的样子。
　　只是控制不了回忆不住地翻腾。
　　那年那月，他也曾用如此表情如此语态这么说我。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宴会很快落幕。
　　有些人嚷嚷着要续摊。
　　学姐是组织人，只好随他们。答应后拿出手机躲到一角去通知家里守门的老公宴会延迟。
　　同学会可以带家属来。几乎人人都是出双入对的。放眼全场，女性里似乎只有我和学姐两人只是独株单苗。
　　学姐其实已经早早嫁人了。一向主张成功女性要独立的她，自然没带老公出来凑场。
　　外人都觉得学姐是成功女性，一贯气势强悍霸道，雷厉风行，谁注意到她在角落里抱着电话细声细语讲话的样子，眉间嘴角尽现温柔。
　　我捧着杯遥遥望着，不由得微笑。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觉得自己有些孤单。
　　不过也就一瞬，孤单惯了，渐渐得也就不觉得了。
　　于是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学姐合了电话走过来。问道，「去紫悦堂，一起去？」
　　我摇摇头，放下又饮尽的杯子。
　　「不去了。好容易回家一趟，想多陪陪父母。」
　　一听便是借口。
　　我承认确实也是借口。
　　学姐皱眉撅嘴。
　　「不给我面子。」
　　「不是。」
　　我笑，想转移话题地打趣道，「学姐你别拿出哄姐夫的那套来哄我。我绝情冷心的，不吃这套。」
　　学姐扬眉正要说什么，却停住了。
　　眼光向后面望去。
　　我纳闷，于是转头，正看到三四米外举步走近的他。
　　「陆姐，我送小素回家。」
　　他没瞧我，只向学姐说。
　　「哦。好。」
　　学姐点头。
　　「路上小心点。」
　　「嗯。我走了。」
　　这时他才微微侧转脸，望向我，低声道了句再见。
　　我微笑点头，却没出声。
　　直到他已走出去，学姐再次抱臂望着我，眼神调侃。
　　「怎么样，某人不去了你还去么？」
　　心思通透又赖皮成这样的人也是少有。
　　我只有叹气，抽出手机。
　　「好，等我和爸妈报备一声。」

　　紫悦堂是W市最红也是最贵的KTV。
　　我抬头望着那纸醉金迷的建筑物和立在它门口那缀着好几个零的最低消费的招牌，眨了眨眼。
　　「干嘛，你露出那是什么表情。」
　　学姐一掌拍在我肩上，凶道，「是不是M国N市的华灯大厦看多了见不上我们小城市的KTV了？」
　　我回头，耷下肩。
　　「华姐，我这是崇拜敬仰的表情好不好。」
　　学姐嗤之以鼻，拖着我进入。
　　超大包厢里N团人挤成N团。抱着麦干嚎嘶嚎。有些惨不忍听。
　　我却很享受这种掩藏在人群里不起眼的热闹。
　　所以在他进入时都没太注意。只是以为那些去厕所的人回来了。
　　直到觉得有人径自走过坐在我身旁时才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看了一眼。
　　便瞬时呆住。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我身边。转眼过来时的那双漆黑如寒星的眼在昏暗的包厢里发出灼然光芒。
　　他望着我，似乎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某位眼镜仁兄也看到他。
　　「咦杜铭均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他抬起头来，刚才眼里的那抹闪光已然消失。
　　「哎呀，就你多事。还不赶紧把你点的歌唱了。」
　　学姐探出头来，一掌把那仁兄拍了回去。冲他点点头，对我耸肩，然后又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
　　他没说话，转过头去。
　　我说不出话来。连笑都笑不起来。
　　他的出现不仅惊人，而且令我措手不及。
　　躲都无法躲开。只能也转开眼去佯装无所谓地同先前一般无异地盯着屏幕滚动的字幕。
　　心里却揣揣不安。
　　「怎么突然回国？」
　　他突然问道，声音在杂乱的歌声里凸显出来。平淡而理智。
　　我转过头去，望着他。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惊讶。他扬起唇角笑了一笑。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听人说你那一去是不再回来的。」
　　听不出他声音里有什么异样，但说出来的事实却有些微的尖锐。猛然间我嗓子有些干涩。却仍是微微一笑，做出一副大方的作态来。
　　「怎可能不回来。我一星期前刚到，回来过年。」
　　他点了点头，眼神又飘向前方笑闹的人团，保持着淡淡微笑。
　　就在我舒了口气的时候，他又忽然问。
　　「所以，过完年后又要走么？」
　　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心脏却还是为那语气里隐藏的复杂情绪轻微地停滞了一瞬。
　　一瞬间竟无法张口回答。
　　所以我就选择了暂时性失聪，只是盯着前方的字幕不语。却仍不免被他侧眼望过来的目光刺得坐立不安。
　　「杜铭均，来了怎么不唱歌一个人坐着。」
　　感谢上帝。
　　有人靠近，毫不客气地坐在我们两人之间那偌大的空位里，塞给他麦。
　　终于有了借口，我趁乱借口去洗手间，仿佛逃一般地起身离开。
　　包厢里的杂乱在门掩上后都消弭不见。
　　洗手间里的镜子里掩饰不了我眼里的自我嫌恶和慌张。
　　我闭上眼，鼻间都是消毒水的干涩味道。
　　白日里樊天扬嘴角嘲讽的笑又溢出来。

　　「你确定一个人没问题么？」
　　他靠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穿大衣时说道。
　　「同学会，他要来了你怎么办？」

　　头皮一阵发麻。
　　不得不承认，樊天扬确实说对了。
　　六年的时间。仍没有使我有勇气去面对他。
　　或许时间愈长，我愈不敢独自面对他。

　　当我再次站在包厢门口时，我狠狠吸了一口气。
　　不是没想过逃走的。但若是不告而别，学姐定会生气。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理由要逃走。

　　推开门里面竟是安静地。
　　安静得只有伴奏的声音。
　　事隔这么多年后，再次听到他的歌声。
　　安静而忧伤的。
　　如同那双静静启合的唇。
　　心真的受伤了。
　　他的声音，仿若一项忧伤的指控。
　　一曲终了。我仍站在原地，看着在欢声鼓掌尖叫的人群里的他如同那时一般安安静静地露出一抹微笑。
　　宠辱不惊。
　　影像似乎重复了。
　　只是那时他的身边的多的那个女孩子，用跋扈的气势搂紧了他，毫不淑女的露齿而笑。
　　蓦然心口抽紧，几乎无法呼吸。
　　好在下首歌又开始。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与他仿若海角天涯。
　　「殊言。」
　　一个声音传来。
　　我侧头，看到学姐。
　　「怎么回来后就一个人坐在这里。」
　　学姐打量着我的神情，皱了皱眉。
　　「你不是，为了躲开他吧。」
　　我尴尬地笑笑，不打自招。
　　「学姐我想先走了。」
　　学姐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道，「……那首歌不是他点的。」
　　我沉默地盯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指，再抬起头来。
　　「我明白，不过就算他有所指我也不会介意。」
　　「不是，殊言你难道就不……」
　　「学姐你别说了。」
　　我打断她，顿了顿才沙哑开口。
　　「……学姐，我早已经在和别人交往了。」
　　学姐面上一愣后现出了些不确定。
　　「……和你一起去M国的人？」
　　「是……」
　　我点点头，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那么，你和他连普通朋友都不愿做了？」
　　我咬咬牙，努力做出一派介怀的神情。
　　「我男朋友会介意。」
　　「嗤。」
　　我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被学姐嘴角那一抹明白过后带着淡淡嘲讽的笑意击中。
　　「沈殊言，你果然绝情。当初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苦衷。原来，你竟真是一个如此冷漠的女人。」
　　我苦笑，看着学姐猛然站起身来。
　　「……杜铭均能离开你，该算是他的运气。」
　　我在心里默默嘲笑自己。
　　真不错沈殊言，你现在彻底是孤家寡人了。

　　身旁的包厢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一张飞扬跋扈的脸出现在门口，带着不耐烦的表情扫视过房内众人。
　　众人都愣住，停住笑闹，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是在我手忙脚乱来得及站起身的短短几秒内，他的眼光已扫到我。
　　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迈入，越过好几个人连拖带拽不耐烦地扯过我的手臂就这么把我拖出包厢去。
　　「等、等等。」
　　我好不容易跟上他的步子后试图挣开他的手指。
　　「还要干吗你。」
　　他停住步子，表情不耐烦地瞪我。却还是没松开钳制在我手臂上的手指。反而更捉紧了些。
　　「我的包包和衣服都在里面。」
　　我没好气地瞪他。
　　他眉皱得更紧了些。本来薄的嘴唇抿得更加薄。
　　「啧。女人真是麻烦。」
　　他松开手，语气恶劣。「你站在这里等我，我拿了东西就回来。」
　　只是他没机会再进去。
　　我的包包和衣服都在步出来的杜铭均手里。
　　「谢谢。」
　　我走过去伸手就要接过。
　　却接了个空。抬头，看到樊天扬仿佛抢夺一般地站在我面前，低头怒吼我。
　　「不是让你站在那里等么，动什么动。」
　　我没说话，有些尴尬。
　　樊天扬却不觉得。他转过头去，毫不客气地接过东西，而后平视杜铭均，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还是一般的恶劣。
　　「谢了。」
　　说罢扭头张开羽绒服毫不温柔地扔在我肩上，捏着包包，圈着我离开。
　　霸道得没有丝毫机会让我回头再看一眼杜铭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