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章节13:誓言 ...
-
章节13:
誓言
那张照片我终究舍不得丢弃。挣扎了许久才取了一本尘土厚重的书夹于书页之中,仍于一角由它发黄老去。
心口却还有微微黏湿的感觉,仿若是被挫刀划过伤口重破般的钝痛。
樊天扬看出我心不在焉。关心问起,我只推笑说累了。
青年随即贴上我额头的手掌厚重温热,微微垂下眼角。我微微惶恐的心情陡然静了一下。紧接着又涌上万分的愧疚。
我伸手握住青年修长柔软的手指,侧身,把脸埋在他肩胛处。
青年似乎微微不安地动了一下,手臂揽在我背上,「啧是怎么了啊?」
我磨了磨牙,声音模模糊糊的,「天扬,我一直想问,晚会那天你会那么生气,只是因为我回避了你么?」
感到青年的手臂肌肉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他低哑地笑了一声,道了句「嗯」。
心口有些发紧。我抬起脸来,不死心地,「真的么?」
青年深色的眼眸又黑了些,微微皱了眉。声音也敛尽了平时的顽笑,甚至有些微弱紧张而显得尖锐的,「你是听说什么了?」
这么明显的回避。
「没有。」我若无其事地答道,垂下眼凝视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却无法忽视心里一抹而过的失落。
他明明知道,却不肯与我明言。而我,却也是如此一般。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发出声音。
我咬了咬唇,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捉紧他的手指,「天扬,请你不要先放开。」
请你不要先放开我。纵是我对你的感情浅些,却一般珍贵。
我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会尽力尝试,直到你一点一点把信任给我。请你在这期间,不要先放开我的手。」
青年瞳孔紧缩了一下。我感到他手指传回的力量。他喉结滚动,半晌最终才张了张嘴,发出短促的一声,「……好。」
我心口从下午开始的沉重随着这一声化开去,渐渐消弭无踪。
这便算是,誓言了罢。
一晃便四个月尽。
Rex窝坐在沙发里望着收整的我,不掩一脸的哀怨。
他自从知道消息而挂上这幅表情,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都不知是真是假,我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又一次安慰道,「R你不用这样啦,我和天扬会很欢迎你来W城拜访的。」
而在一旁正给电视套上布罩的青年却斜瞄了一些,冷淡地哼了一声,「我可没说。」
Rex一双蓝眼里立刻盛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咬嘴唇,「Yen~」
我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青年,笑眯眯地安抚本身分外高大此刻却拼命拿出受伤猫咪般表情的白人青年,「R你不用理他,你来我接待你就好了。」
Rex立刻破涕转笑,冲着青年扬着下巴,「嘿Al,瞧瞧什么是区别待遇~」
青年低头安静地捋平了布罩,转眼笑道,「是么?」
Rex又立刻缩起来做可怜状。
我再一次一笑而过。
走的那天,樊天扬坚持没让Rex来送机。我和他只是在屋子外短暂拥抱。而后他便笔直地在车外站着,终于收敛了一向的油嘴滑舌,面上终于带了些真实的感伤。
他用力抱了抱青年,然后透过车窗冲我挑眉微笑,「Yen,要记得想我。」
鼻间突然一酸。我展开笑容「嗯」了一声。
车平稳而迅速地滑出去。我扭头看着高大的白人青年渐渐消失在彼端,眼眶微湿。
一只手臂有力地拥上来。
「别难过。」
我猛然动容,然后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肩背让自己靠上去。
不,我其实并不是难过。我只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未来有些惶恐和不安而已。
一出机场青年便立刻接到电话。他看了眼来电稍稍皱起眉头,但依旧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似乎吩咐了什么。青年垂下眼,道了句「知道了」便收了线。之后便伸手牢牢捉着我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通向停车场的门口已有人等候着。此时迎上前来,甚是恭谨地笑道,「夫人等了您很久了。」说罢又转过眼来,态度谦逊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樊少,这个让我来拿吧。」
青年迅速皱了皱眉,却没有反对,只是淡淡说「你领路吧」。
一辆黑色的陌生车子停在不远处。愈是走近,我愈是心口发紧。下意识紧了紧手指。
青年转过头,冲我微微一笑后便轻侧身吻了吻我额角,松开手紧环住我肩。
与此同时的,车门打开,许南君从车子里优雅地步下来。
在她开口前,我便开口声音微弱恭顺地叫了声「妈」。
许南君笑得极温雅,她伸臂搂了搂我,再松开后看着我和身旁的樊天扬满足叹息,「你们终于回来了。」
司机此时也装好了行李,低声向许南君恭敬问道,「夫人,是先送樊少小姐去城西还是……」
许南君精致的眉尖轻轻一拧随即消弥,望着我们微笑,「你们是要先回去城西么?还是……」
青年懒懒搭上我的肩,信口道,「妈,我们刚飞了十几个小时。至少先让我们换身衣服吧。到晚上让人来接我们就好。」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在晚饭前先去见樊云山了。
我立时觉得不妥。正要反对,青年搭在肩上的手臂沉了几分。
许南君眉尖一颤,却展颜微笑,徐徐开口,「也好。你们回去先休整一下。」说罢轻轻握住我的手,满是体恤地说,「殊言,可累坏了吧?」
我控制着嘴角的弧度,坐进车里甚恭顺地回道,「倒是还好,只是时差还没来得及缓过而已。」
车很快平稳地启动开出去。
行了不久同许南君缓缓交代了一些情况后,我陡然向前排倾身,同青年轻道,「天扬,借我手机好么?我想同我母亲报下平安。」
青年闻言递过那部薄薄的机器。我歉意地同许南君微笑,拨了号码紧贴在耳边。
混着车子内部嗡嗡轻响的空调声,耳边微微含着焦急的「喂」声一响,我眼眶立即有些湿润。
「妈,对不起叫你着急了吧。」
母亲的声音在那头发出了细微的舒气声,「平安到了就好。你爸他很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所以今天也没去接你。你婆婆有去吧?她昨日派人同我说了。你现在和天扬在车上吧?」
我只能「嗯」着,轻轻地同那头说,「妈你不用担心了。我迟些会再打来。」
母亲迭声地「嗯」着,叫我注意休息后便恋恋不舍挂了电话。
把手机还给青年的时候,我想我脸上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微微的不满和不甘。
明明可以同母亲一起来的。但似乎和儿子比起来,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的家人的心情自然要显得不重要些。
附属品。
这个词针一般刺入我脑中,腹腔便猛地冷冷一缩。
纵是身旁坐着的这个如百合一般优雅的女子从来都是亲切而体恤的,但散发着的强大气势却仍叫我忍不住微微发抖。
父亲那种显而易见的做法,纵是不说破,他们也应看的清楚分明。而随着他们意顺水推舟的我,恐怕在她眼里,除了懦弱和恭顺的标签外,也只剩下樊天扬颇中意的附属品这几个词眼。
纵然言语间从来都是亲切而温和的,却不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鄙夷和轻视来。
不是不屈辱的。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再次响起那次樊天扬怒喝的「你父母卖你你卖你自己」那一句话。一下子便浑身发凉眼前一阵眩晕。
「……沈小姐你还好么?」
司机似乎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的异常,便开口询问。
「停车。」在我来得及回答前已听到青年大声吩咐,看到他松开安全带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关切焦急的表情。「沈殊言你是不舒服么?」
车子一停下的瞬间,我便已控制不住跳下车跑了几步后「哇」地吐出来。
眼前在黑了几秒后渐渐清晰,我听到青年跑过来的声音。
「别过来……」
我没有转头,只是蹲在地上无力地冲他摆手,大声地,再次地请求,「天扬你别过来。」
人吐了都是不会是好看的。还有少许呕吐物残留在口腔里发出的刺鼻酸味刺激地我涕泪涟涟,我自己都觉得难堪而恶心。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停止了。我松了口气,战抖着从口袋里取出纸巾,背过身去轻轻咳嗽着。
心脏还在刚才的刺激下大力而死命地跳动着。我蹲在那儿,按住心口。
却在下一秒被身后的声音吓得几乎跌倒。
「你怎么了?」
我惊吓地扭过头,看到青年微微拧着眉望着我,他似乎是不大在意眼前的秽物,走近了两步,手里执着水瓶,「你是不是病了?事哪儿不舒服?」
而我却因为急急起身而眼前陡然一黑,扶住了额。
一只手撑住我背。贴近的鼻息是温暖而急促的。
「沈殊言你哪儿不舒服?」
青年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热忱叫我胃部又是一紧。
我急忙转身蹲下。
却没来得及推开他的手掌。温热的手掌贴在我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温柔之极。
我连眼泪都咳出来。他不在乎我想推他走开的想法,耐心而温柔地把水瓶塞在我手里,说着「漱漱口」,然后用纸巾细心地擦拭过我的脸颊嘴角。
最后我望着他乌黑的眼,微弱地笑了一下。
回到车上时我羞愧得脸颊几乎要滴出血来。
但是许南君望过来的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一瞬间后我便明白,于是更加羞愧而尴尬。
她望着我,踟蹰了许久后用淡淡微笑的音调,「殊言,明天有空的话就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其实我只是晕车……」我微弱地辩解着,不自觉地垂下头,试图用手掌的温度降低脸颊的热度。
而这个动作似乎又让青年误解了。他已从前排坐到我身边。这下便伸长手臂,探了探我脸颊的温度。随即皱眉,「怎么这么烧?」复又追问,「沈殊言你是哪里不舒服?」
许南君语气有些淡淡责怪,似又有些调笑,「天扬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明天带着殊言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说着便发出一声轻笑,「这个状态真的很让人担心呢。」
「我真的只是晕车……」我难堪地浑身发烫,牙齿都有些发颤,只是强调,「我真的没事……真的没必要去医院……」
许南君只是望着我微笑,不置可否的表情。
而青年似乎也明白了。他没有再追问什么,也缩回了手。我却感到他侧面炽热而若有所思的目光,只得双手紧紧交握,几乎如临大敌。
熬到了城西的房子。我几乎是逃也般地从许南君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离开。
「你先洗澡吧。」青年关上门对我说,「然后你休息下。晚上我再叫你起来。」
我「嗯」了一声,取了换洗衣物逃入浴室。
热水叫我逐渐放松下来。我闭着眼让水冲刷着,抱着肩想着如何应对今晚要应对的一切。
突然我听到背后浴帘被扯开的声音。我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被箍在青年的手臂之中。热切的吻也随即涌上来,狠狠落在嘴唇上,把我剩下的惊叫都吞得一干二净。
在腾起的热气里我惊慌地望着青年因为情欲而显得更加乌黑透亮的眼。我护着胸口的手臂也被他的胸膛压得生痛。我慌乱地挣扎着。拉扯中热水弄湿了还穿着衣裤的青年。
他却不管不顾,放肆的手指辗转着从脖颈往下,触感微微冰凉。
很快,我便从惊愕转而羞耻和愤怒,拼命地试图扬起脖子来躲避青年霸道而侵占的吻,抽开护着胸口的手臂试图推开他。
只是更快的,青年的力气便叫我惊恐万分。不知何时他已脱下了上身衣物,目光触及他赤裸的上身便叫我一阵阵头皮发麻而惧怕。
青年的吻终于也离开我的嘴唇,辗转而下。他捉着我的手腕,刚刚经过长时间飞行而还没来得及休息的我很快便疲累地失却了抵抗的气力。
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绝望。
青年吮吻过的皮肤一阵阵刺痛。在淋漓的水汽里,我虚弱地哭泣着,反复而口齿不清地哀求着,「天扬……拜托你……别这样……天扬……」
朦胧间我知道我被青年抱出了浴室放在床上。
而在床上青年又控制不住地做了一回。
我心口已经痛得麻木,不想再做什么无谓的抵抗。
只是最初对青年的那些好感和感激,在心底散了开去。震得胸口在那些深重的麻木里还是微微刺痛。
在睡过去前我侧身,感觉眼角有泪滴滑落下来,浸入柔软的被单中。
附属品。
我再次清晰地想到了这个词。
带着点苦涩的悲凉。
竟是深沉地睡了过去。
青年应该是没有叫醒我。我再睁眼时已是满室夜光。
清冷而孤寂的。
青年还没有回来。我起身冲洗了身体,最终还是忍不住抱膝在浴室里哭泣了一会儿。
出来后看着那张床我便感到惧怕。
仿佛寻找慰藉般地拨通了电话。明明知道母亲不会在的。我捧着听筒听着那边「嘟—嘟—」的声音,潸然泪下。
原本以为至少找到了可以倚靠的人,虽然还谈不上爱他,却至少是自己不会厌憎的甚至是有意愿去尝试爱他希望并和他共度此生的青年,为什么会一下子又变成这样。
不知道原因。却还是不由得难过得心口抽搐。
门口发出锁匙转动的声音时我还缩在沙发一角里。而门合上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叫我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青年却没有拧开客厅的灯,只是径直走入卧室。
没多久,我便看着他从卧室里冲出来,脚步慌乱。
客厅的灯打开时我刺目地闭上眼,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我便感觉到贴近的散发着隐忍怒气的青年的灼热呼吸。我有些恐惧地张开眼,正好与他的眼眸直直相对。
鼻腔又是一酸。
想质问,张嘴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气势微弱,懦弱之极,「为什么?」
我看到青年眼神轻轻的颤动。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张开手臂想要搂住我。
我惊恐地战栗了一下,下意识地支起手臂躲开他。而青年的力量却极霸道,不管不顾地箍住,不许我挣扎。我嗅到他领口处清淡的古龙水味道,混杂着脖颈皮肤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耳边是他一下一下清晰的呼吸声。
在不甘地挣扎哽咽着说了几遍「放开我」却无果后,最终我放弃般把脸埋在他肩窝处,开始呜呜咽咽的啜泣。
我多么希望他能感觉到我胸口微弱的抽痛和深处那么沉重的难过。
只是他不会了解。
青年始终没有解释或者道歉。最后只是默默地上了床,道了晚安后拧上灯躺下。
我与青年在同一张床上,分被而睡。背对背的,贴地极近,却离得更远。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我闭上眼想,只要明早一醒来,今日的事就全忘了。
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我会原谅他的。
醒来时便察觉青年灼热的目光紧紧缠连在我脸上。我翻身,紧闭着眼佯装不觉,直等着他良久后缓缓起身离开。
我洗漱着装完毕,青年才敲门进来。
「早餐我做好了。多少吃一点。」
他直视我,我注意到他眼睛下灰淡的阴影。
他大概是察觉到我在看,不耐地伸手蹭了蹭,道,「啧,时差还没倒过来。」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侧身让过他。
餐厅里飘着淡淡的奶香味。还是两片吐司和一杯热牛奶。
只是另一个盘子里还有一个表皮微微焦掉的煎蛋。
「火有点大了。」
我转头,青年在身后站着,皱着眉,有些焦躁不安地,「虽然可以吃,但是我看你还是不要吃了罢。」
说着跨了几步上来便急忙去撤那个盘子。
「别……」我下意识地去挡,青年回撤的手与我撞在一起随即大幅度地侧了一侧。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煎蛋滑下盘子「啪」地掉在地砖上摔得稀烂。
青年面色一僵。
我却看到青年拿着盘子的右手上几个不甚明显的被烫红的痕迹。
顿时心疼了一下,夹杂着些淡淡的恼怒。
「你就不会痛么?」我抬头出声,抢过他手里的盘子,然后握住他的右手用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痕迹。
青年眉尖抖了抖,「还好,不痛。」
我望着青年垂下的厚密眼睫,忍不住咬了咬牙,口气着意轻松,「烫红了还不痛,你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青年似乎是愣了一下,之后便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我想讨好你而已。」
我怔住,随即便感觉脸颊有了些温度。我逃避地低下头忽略头顶他灼灼目光,推他坐下后把手放在他腿上,道,「我去拿烫伤药膏。你坐下等我。」
拿了药膏回来,青年真的一直保持姿势乖乖坐在那儿等。望过来的眼神如同忠犬一般热切。
用棉签蘸着把药涂匀,怕他痛地吹了吹痕迹后我才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忍不住说道,「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青年没说话,只望着我。
被那种眼神看着,我只好叹了口气,软化下来,「要做也要等着我教会你。」
青年听着,弯了眼睛,顺从地低低「嗯」了一声,快速捉住我指尖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后贴在颊边。
干净的夏日的风从开着的窗里涌进来,吹着柔软的纱帘猛地摆动,发出呼的声响。
一切仿佛慢速化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一次望进青年乌黑湿润的眼,清楚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听着他说:
「我爱你,沈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