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仰天一笑星斗横

17、倒计时

　　从百日誓师大会那天开始，教室前面黑板的右侧就自动分了一块专门的区域出来，上面写着一列竖行文字：“高考倒计时 天”。班级里的班委们轮流对它负责，在每天早自习进班的时候，擦去昨天的倒计时天数，填上今天的倒计时天数。过去，时间总是不声不响的偷偷溜走；现在，大家都听到了它的脚步声。
　　在这样的紧张情况下，李将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家里的同意：3月4号的这次放假我就不回家了，跟在学校旁边租房子的几个同学住在一起多复习复习。当然，在那两天里，他还是白天在大街上晃悠，晚上在网吧里夜市。第一夜他看了《肖申克的救赎》，安迪最后的逃出生天，让他忍不住跟着双手举天，里面的经典台词更是让他不由得浑身发抖：“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最美好的事物，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These walls are kind of funny like that.First you hate them,then you get used to them.Enough time passed,get so you depend on them.That’s institutionalized.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它；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时间久了之后，你发现你不得不依赖它，这就是体制化。”“I guess it comes down to a simple choice: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生命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要么忙着去活，要么忙着去死”。他迫不及待的把这部电影也下载了下来，存到MP4里，希望自己一有空就看看。当然，他也搭配着看了另一部经典电影《□□》，也把它下载了下来。当然，它是存放在内存卡里。第二夜他看了《阿甘正传》，觉得这部电影并没有那么好，生活哪有那么简单呢？就这样奔跑就能成功吗？李将不相信。于是，他转去了另一类经典电影。这样彻底的清空自己，无论是身体的力气，还是精神的力气，都一点不剩的用完，然后再重新回复，让他觉得像是洗澡一样，自己的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3月6号上午，李将回到寝室，补了个觉，然后又一次精神百倍的投入了复习。
　　第五次月考的结果出来了，李将的各科成绩分别是：语文107，数学139，英语110，理综241（其中物理80，化学102，生物59）。总分597，班级排名19，全校排名34。这一次李将还是在寝室里排名第三，但已经跟奥迪只有两名之差了，小明同学则是稳定在了全班前十。李将现在才发现，原来像自己这样名次和分数一直都在进步的人是很少很少的。排名在后面的人，往往进步到一定程度就不动了；而排名在前面的人，能稳住自己的名次不掉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发现让他十分高兴，他现在很相信，自己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在月考后的班会上，华平老师又对数学的复习给出了新的分析意见：我发现最近有一部分同学，只顾着复习专题和刷高考卷，对于高考试卷之外的知识和题目有些随意，觉得反正高考不考它们，那就不用太费心了。复习的时候要分清主次，不能平均用力，这当然是对的。但是，这个想法是有失偏颇的。因为高考只有22道题目，它虽然尽量去覆盖高中数学的全部内容，但肯定有些部分是考不到的，只能有选择性的出题。所以如果你只是抱着卷子上的题目来练习，你的知识体系就会有漏洞。你怎么知道，有些知识点就一定不会出呢？不要忘了，每年高考的题目都是教研员们现编出来的，之前的卷子终究只是一个参考。
　　在班会后，李将也特意去找了华平老师，问自己现在走到了140分的门槛，要怎么样才能突破这个瓶颈呢？华平老师告诉他，就像我刚刚班会上讲的一样，你不能只会考卷上的内容，得会的比考卷上的内容更多才行。我们打个比方，考试的内容好比是一个圆，如果你会的也只是同样大小的圆，到了具体考试题目有些变化的时候，你就无法完全覆盖它了。只有当你会的圆比这个圆更大的时候，你才能任由试卷怎么出题，都可以应付自如。当然，有些偏题和怪题是肯定不用考虑的，高考绝对不会出！毕竟全国Ⅰ卷是面对好几个省的考生的，出的太偏太怪，大家都不会做，那就没有区分度了。继续努力吧，我很看好你啊！
　　这段话为李将推开了140分的数学大门，也让他明白了自己那套题型分析模式的漏洞。不过他更知道，在数学、物理和生物上他可以有所改进，但是英语是不行了——一方面他英语的底子太弱了，另一方面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日子继续一天天过去，它的速度还是跟之前一样，又快又慢的，但是它的重量变了。李将觉得，每一天的分量好像都变得比前一天又沉重了一点。就像逢年过节的日子比其它的日子更加重要一样，高考倒计时的这些日子也比之前的日子更加重要。
　　而且，不光是李将，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好像也都有类似的感受。现在，大家学的更加拼命了，在晚上十点的时候，班里还跟晚自习时一模一样。除了每天上下午的两个大课间休息，其它时间班里连出去上厕所的人都没几个。在早自习上，寝室里的小伙伴们已经开始有自己起不来的了。大家商量好了：谁先醒的，最迟5:55一定要把其他人都叫起来。中午的休息时间，以前都没几个人午睡的，现在大部分人都要午睡了。但是即便如此，同学们也开始有在课上犯困的了。老师们给了一个善意的建议——谁要是在上课时困了，就自己主动站起来听课吧。李将没有选择这个方式，而是跟老郑做了一个约定：两人无论谁在课上犯困了，另一个人就要用水笔去戳这个人的大腿，帮助他清醒。李将很幸运的成为了第一次被戳的那个人，当时他浑身一激灵，差点在课上叫出声来。幸好他反应及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没有轰动全班。因为一个月以后，班里的一位同学就“轰动”了全班，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一天中午，李将收到了前面刘阿慧传过来的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漂流瓶”。他疑惑的打开本子，看到第一页上写着：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大家都很辛苦，所以我们想到了一个主意，用这个本子做一个漂流瓶，大家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不记名的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可以是自己的困惑，也可以是自己的心愿，还可以在别人的话下面留言。让我们一起走过这最后的战斗吧！署名是：你的同窗。
　　李将继续往下翻，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各种笔迹的话。大家还不是一页接一页写的，而是跳着写，想写在哪一页就写在哪一页；也不是规规矩矩的一行一行写的，而是想斜着写就斜着写，想竖着写就竖着写。
　　有的人写下了自己的目标：我一定要考到600分/630分/650分/好一本/211/985/厦门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北京大学……
　　有的人写下了自己的祝福：愿大家都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鸣呃……
　　有的人写下了自己的担心;还有七十多天就高考了，现在成绩好像不再有进步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好。下面则写满了同学们的回复：不要担心，你一定可以的，要相信自己！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真正努力过的，都不会白费的！我也很害怕自己今年会再考不好，抱抱你，我们一起加油！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努力过了，就不后悔……
　　有的人画了一个简笔画，内容是一个人抱着通知书走进大学校门，标题是“半年后的我”；
　　有的人写了一首小诗，署名是“改诗赠自己”——少年立志出乡关，冬寒夏暑若等闲。湛湛青天岂无眼？不登金榜誓不还！
　　有的人抄了一首歌的歌词，那是Beyond的《不再犹豫》，现在李将看着这首歌，觉得里面每一句歌词都敲打在自己心上——“哦……，我有我心底故事，亲手写上每段得失乐与悲与梦儿；哦……，梦想有日达成，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终可见！”歌词旁边写满了大家的表白：最爱Beyond！家驹，你好！未来，我来了！嗷呜……
　　看到这些文字，李将心里充满了温暖。他仔细想了想半年多之前自己来复读时的状态，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段话：当朝阳升起，世界开始运转；当夜幕降下，万物复归沉寂，你拿什么证明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不要害怕艰难，泥泞的路上才能留下自己的脚印，现在路上的艰难将会变成未来美好的回忆。不要畏惧痛苦，痛苦才能让人真正成长，快乐却很容易让人肤浅。愿以这段话与大家共勉。知名不具，不知名更不具。2011年3月25日。
　　怕被身边的同桌认出来，李将把本子传到了后面，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又有几次收到了这个“漂流瓶”，看着本子上不断增加的文字，他觉得非常开心。李将一直很好奇，这个“漂流瓶”的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但是直到高考结束，同学们各奔东西，他也没有找到这个答案，也不知道这个“漂流瓶”最后去了哪里。直到一年多以后，他跟刘阿慧成了情侣，在一次对高四生活的追忆中，他才知道，这个“漂流瓶”的发起者正是刘阿慧。她那时看到班级里大家压抑的状态，也联想到自己感受到的压力，就跟奥迪他们一起想出来了这个点子。最开始本子上的很多话，都是他们六七个人变着字迹写的，然后才开始在班级里传下去。那一刻，李将简直爱死了身边的这个女孩。阿慧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而且又那么阳光可爱，她就是他生命中的那颗星星，照亮他心中的黑夜！那时，他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她，以为这样就抱住了永远。
　　除了课外的休息时间，李将的休息时间就是语文课了。反正语文最多也就是考到110分左右，自己现在已经考到了108分左右，也就不用再在语文上过多努力了。而且，李将觉得，现在语文的那种教法，什么中心思想啊，表达手法啊，字词解释啊，简直就是焚琴煮鹤！至于考试答题的技巧，什么分几个点来写啊，什么情景交融等套话啊，什么作文分段，开头快速引入，结尾升华主题啊，纯粹就是无聊透顶！我们的语文课和语文考试算是什么玩意？它根本不是在培养学生对于世界和自我的理解与表达，而是让我们学会揣摩上意，然后写出他们想要听到的东西。李将瞧不起语文考试，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只能考到这么多分了，所以也就更加不在乎语文课。对他来说，语文课就是用来休息的。虽然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全程写作业，但是偷偷写几道题目还是可以的；更加可以打个盹，默点诗词，整理一下作业什么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位陈老师讲课还是很生动的，虽然李将觉得听他讲课对自己提升语文分数没什么用，但是也确实学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他会在课内必考的古诗文之外，补充一些他觉得很美的诗词，其中李将印象最深的就是顾贞观的《金缕曲》。他说这两首词叫“赎命词”，然后就乐呵呵的开始讲起背后的故事来，把原定的上课内容扔到一边了。作为语文老师，他也经常会有一些自创的很有趣的言论，比如他很喜欢□□，说□□的霸气是：腰里别着三把壶，不摆乎，不甩乎，不在乎。他讲作文，说有的同学开头写的太长，中心论点引出的太慢，叫做“兜圈子，绕弯子，打官司，就是不进入正题”。他吐槽有的同学写东西废话太多，说“契诃夫有一句名言，简洁是智慧的姐妹；我现在再补一句，累赘是窝囊的兄弟。”最最让全班人都印象深刻的是他对于作文主题的比喻：寻找作文主题的关键就是揣摩出题老师想让你写什么，这就像挠痒——他什么地方痒痒，你就要挠什么地方。咱们有的同学呢？哪里痒，就不挠哪里；不痒的地方却一直挠，给他挠出血。这样能得高分吗？当时此话一出，全班为之绝倒。
　　就这样，年后的第二个月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了。这一次放假的时间是4月1号，正赶上愚人节。这个西方节日没什么好过的，大家也都没有互相开什么玩笑，12点就这样平静的结束了。李将直接回了寝室，拎着蛇皮袋就上车了——上一次没有回家，现在天气变暖和了，他得把被子带回去。而且，现在他的成绩一直在进步，父亲就是喝醉了酒，也暂时不怎么骂他了，只是会长篇大论的说上很久，翻来覆去的倒腾那些过去的破事儿。
　　现在，李将已经不害怕回家了——他只是感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