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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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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生回到柳树井胡同时,天色还早,二蛋呆在胡同口同一群小丫头们玩儿跳房子,这样小的孩子男孩儿们是不愿意带着他玩儿的,倒是小姑娘们的游戏适合些。赵一生不由得站住脚看了一眼,二蛋就跑过来叫,“哥哥,哥哥,我们一起玩儿。”
赵一生正看得无聊想走,冷不防被二蛋缠住,虽然心里不想答应,但是无奈二蛋紧紧拉着赵一生不放,也就半拉半拽的来到二蛋他们中间。
看着周围都是一群小丫头片子,赵一生不由得有些窘迫。
那些女孩子看着赵一生也是一阵皱眉,为首的扎了两个羊角辫子的,挑着眉道:“我们不和男孩子玩儿。赵一生你走开。”
赵一生虽然自己也不想跟着一群小姑娘玩儿,但这话被个小丫头先说了出来,心里一阵不爽,冲口道:“我还不想和你们玩儿呢,小丫头片子。”赵一生说着,拉起二蛋往家走,二蛋哭闹道:“哥哥,哥哥,我要玩儿。”
回到家的里,二蛋还是瘪着嘴,“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外面儿玩么,怎么堵着憋儿就回来了?”刘兰芝奇怪道。
“妈妈,哥哥不让我玩儿!”二蛋冲过去拉着刘兰芝的手,回头看着赵一生。
“一生?怎么回事?”刘兰芝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赵一生,问道。
“一群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玩的,我带着弟弟就是了,二娘。”赵一生尴尬的笑笑,走上前去来着二蛋,道:“二蛋,我们在院子里玩儿好不好,哥哥给你讲故事。”
“不嘛,妈妈,我要玩儿跳房子。”二蛋摇着刘兰芝的手,撅着嘴道。
“好好,让哥哥陪你玩儿跳房子,好不好?”刘兰芝温柔的哄着,“我们在院子里跳房子。来,妈妈给你画个大房子,好不好?”
刘兰芝找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房子,看着赵一生哄着二蛋玩耍。刘兰芝坐在一旁择菜,赵一生故意把沙包扔的老远,跳不到摔了一跤,看二蛋站在那里笑他笨。
终于把二蛋哄笑了,赵一生偷偷注意刘兰芝脸色,见她不再看着这边儿才送了口气,放开了手脚同二蛋玩闹。
吃晚饭的时候,刘长贵异常沉默,赵一生下午同二蛋玩儿了一下午,两个人凑在一起嬉笑,刘兰芝心下疑惑问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同家人商量商量,好过自个儿一个人闷在心里。”
刘长贵沉默的夹菜,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事儿,等晚上和你说。”
吃过饭,刘长贵早早打发了二蛋上床睡觉,刘兰芝知道他有话要说,因此,进屋哄了二蛋睡下。赵一生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只是站着,瞅着刘长贵坐在椅子上抽烟。
“一生,你来这里也有三个多月了,二娘和我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刘长贵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二娘和舅舅对我都很好。”赵一生停了一下,接着重重的点头道:“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刘长贵就着烟嘴深吸了一口,“我和你二娘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你也大了,不是二蛋那样无忧无虑的年纪,家里的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才是。”
“二哥……”好不容易将二蛋哄睡了,刘兰芝来到外屋,看到刘长贵一脸严肃,不由得出声道,“一生还是个孩子。”
“也该让他知道知道了,这个家里不能白养着个外人。”刘长贵的话让赵一生心里瑟缩了一下,虽然心里一酸,但是他还是静静地站着等刘长贵把话说完。
刘兰芝只得站在一旁闭上嘴巴,听着刘长贵道:“一生,你二娘把你带到城里,这事儿之前和我也没商量过。如果之前和我通了信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你毕竟是姓赵的,兰芝也不是你亲娘,说白了,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可你二娘就这么把你带出来,我也就没说什么了,你和二蛋吃也好穿也好,我们俱都一视同仁绝没有半点儿不同,你二娘和我是半点儿也没有亏待过你的。一生,这些你都懂得的。”
赵一生点点头,又强调道:“二娘和舅舅对我很好。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刘兰芝心软,看不下去道:“二哥,算了吧。一生这么好的孩子,就让他跟着咱们吧,日子过紧点儿也就是了。”
“兰芝,别插话,你也进屋里去。”刘长贵不为所动,看着刘兰芝叹着气回到里屋,赵一生心里又是一沉。
“一生啊,不是舅舅不要你,舅舅实在是养不起啊。头两个月减少些花销,再加上本来有的一点儿积蓄,勉强还能凑够四个的口粮,可这个月下来,咱家就得管别人借债过日子了。再加上天一天比一天冷了,我是无所谓,可二蛋和兰芝总要做身棉衣吧。还有二蛋以后上学也是一笔花销……”
赵一生听到一半,开口道:“舅舅,你别说了,我明白了。可是,不知道舅舅想把我卖到哪一家去?”眼睛里沉静的彷如水一样的光,从赵清河死后,挣扎多日,跌宕半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命运,他认命了。
本来准备了一堆的道理要同赵一生讲,如今轻易就达到了目的,刘长贵不由得尴尬起来,“没有,没有,怎么也要找个稳妥的地方,我……我只是先同你说一声。一生,你别怪二舅,二舅也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那,二舅,天色不早了,你也睡吧。”看着刘长贵点头进屋,赵一生把外屋收拾了,呆呆坐在凳子上发起呆来。
没有哀求,没有反抗,赵一生其实一直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了一些预感。从老家到城里,从恐惧到淡然,不是不怨的,只是茫茫然感到了一种宿命的驱使,也许自己命里合该孤苦无依,无依无靠也说不定。
怅然了一阵,赵一生吹了灯,进屋睡觉。钻进被窝里,赵一生直觉的觉得刘长贵没有睡着,隔着帘子还听得到二娘哽咽的叹息声。一宿无眠。
第二日一早,刘长贵饭也不急吃,便上东屋去找陈老六,两个人挑明了道:“陈老六,你那个族侄在多情楼还能说得上话不能?”
陈老六笑笑,道:“那有什么不能!怎么?你想好了?哎,这就对了,早了早完事,越拖就越舍不得!”
刘长贵面色上显出些穷苦人特有的狰狞,默默点点头,“那,烦你族侄搭个线,探探价钱。”
“这好说,我今天下了工就去找他,牙行的事情我熟的很。”陈老六提上鞋出了院子,刘长贵跟在后面,两人一同上工,间或聊上几句,总归刘长贵的兴致不高,一路沉默着,出了胡同口。
赵一生睡到很晚才起,他懒懒的躺在床上,刘兰芝也不好催他,在门口看了几次,二蛋在身前转来转去的,看的刘兰芝心烦。
“妈妈,哥哥怎么还不起来啊!”二蛋看着刘兰芝道。
“二蛋乖啊,哥哥昨天太累了。”刘兰芝轻声解释道。
二蛋不解的摇摇头,问道:“哥哥是因为和我玩儿才累到的么?可是我都不累啊。”
“不是,是因为哥哥自己的事情。”刘兰芝不想多做解释,于是哄着二蛋道:“乖,二蛋到院子里去玩。”
赵一生躺在床上默默听着,一丝泪水悄悄的从眼角渗出落到枕头上。
三天后的一早,刘长贵带着赵一生来到多情楼。陈老六的族侄叫陈泽,自小在街面上混的,三山五岳的狐朋狗友都有那么一些,先前这份在多情楼做门房的工作便是他一个入了帮派的朋友给介绍的,陈泽家里觉得在那种地方做事说出去不好听,于是托人又给他寻了个在学堂里的工作。陈泽心里却是不太乐意的。学堂里哪有多情楼颓靡繁华的热闹风情呢!
“怎么现在才到,总管早就在里头等着了!”远远的见刘长贵过来,陈泽迎上去怪道。
“路上人多,孩子平时不太出门,有点儿怕了。”刘长贵谄笑道。赵一生抱着自己的衣服包裹站在后面。早上的时候,刘兰芝拉着赵一生叮嘱了有大半个时辰,刘长贵站在一旁想催又不忍催,一拖再拖下来便晚了。
陈泽引着刘长贵来到客厅,路上叮嘱道:“里面的是苏白苏管事。价钱什么的,我都问了,一生这么大的孩子大概是四十两。你们是我叔介绍来的,必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有劳了陈家大侄子了。”
“进去吧。”
战战兢兢的跨进多情楼的厅堂,正中八仙案子上挂着一幅热闹的牡丹群芳图,檀香木红花梨的家具桌椅,刘长贵迎面便觉得有一股奢华的香气袭来,也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总觉得一切都是气派而堂皇的。
苏白穿着白色的对襟便服,白色的布裤坐在中间,金丝边的西洋眼镜,气势很是吓人,刘长贵心虚的很,不过还是强撑着上前去问安。
苏白点点头,抬眼看着微微发抖站在刘长贵后面的赵一生,怯怯的样子看不出样貌,苏白皱皱眉,道:“你上前面来,让我瞧瞧。”
赵一生向前走了几步,破旧的土布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乱糟糟的头发掩盖住清秀的面容,因为缺乏营养和自幼奔波劳碌,赵一生面色蜡黄,但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这时候怯怯的看着苏白,让人顿生怜爱之意。
苏白不由得笑道:“这双眼睛倒是脉脉含情,生的妙。其他却平常的紧。不过即是陈泽介绍了来的,就还是四十两,不二价。”
赵一生只默默听着并不做声,看刘长贵从苏白手里接了一包银子,点头哈腰的走了,半句话也没有留给自己。虽然早就叫自己不要失望,不要难过,依旧不自觉的想要流泪。
“你叫什么?”苏白歪斜着身子倚在太师椅中,右手翘起小指托了茶杯喝茶,体态说不出的风流,气势却也逼人。
赵一生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微低着头道:“我叫赵一生,八岁了。”
“一生?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比那些什么狗剩,二娃呀要有趣的多。你识字么?”
赵一生看着苏白摇摇头,他觉得苏白的姿势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却也说不出的怪异。白瓷的茶杯衬着苏白水葱样的手,白成一片,晃得人眼都茫茫的。
“不识也不打紧,八岁的孩子还正启蒙呢,少不得要先养两年,学了知识,学了规矩,再学怎么伺候男人。□□接客,扬名衰老,想着是还有的是时间,却不过转瞬就过了。”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怅然叹了一声。
赵一生不懂,苏白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故事,那双眼睛忽而亮的怕人,忽而又黯淡下去。
苏白回过神来,“不说这些了,你先同小厮去厢房,那里还有几个同你一样大的孩子,也是刚刚来多情楼的侍童。安顿过后,苏樱会带你去见老板。”看到赵一生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苏樱是负责教导侍童的老师。开头儿这几年他会一直负责指导你们的。”
赵一生不安地道:“见到老板,我要说些什么啊?”
“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好。别怕,老板人很好的,不会刁难人。”
赵一生点点头,真心地道:“谢谢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