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之水》翡翠胡子

3、麦瑶的孩子

　　下午钟小可陪着妈妈做完了脑血管多普勒彩超。经过办公室时，她看到了苏尔正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写些什么。把妈妈送回床上后她一人来到了办公室。
　　“苏医生！”她走到苏尔身边。
　　“哦，你好。”苏尔抬头冲她笑笑，“有什么事吗？”
　　钟小可拉开她身边的一个椅子坐下，“我妈妈这两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
　　“嗯……”钟小可显然不是个害羞的女孩子，但不知为什么她低着头支吾了半晌，终于吞吞吐吐道，“我，我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不用了。”苏尔忙笑着摆摆手道，“我说过了，那都是我该做的，怎么能让你请吃饭？”
　　“哦。”钟小可的样子似乎是松了口气一样，她抬起头看着苏尔问道，“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用了。”苏尔重复着自己的话。
　　“那好。苏医生再见。”
　　不知为什么，苏尔觉得钟小可似乎象是完成了一件什么任务似的，她终于愉悦地扬起一张笑脸，冲苏尔道了再见就摇着脑后的马尾辫回病房去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苏尔也没有放在心上，低下头继续审查实习医生记的病程。
　　“病人今日无发热，无头痛，无恶心、呕吐等症状，饮食睡眠可，大小便正常。查体：T：36.5℃，神志清，精神可，颈软无抵抗感，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心音有力，律齐，各瓣膜听诊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腹软，未触及异常包块，无移动性浊音。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
　　看到此处，苏尔讶异地又看了看病历夹上的床号，16床，那个有着多年肺心病的16床竟然可以“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
　　她合上病历就要去找记这篇病程的实习生阚冰冰。刚推开实习医生办公室的门，阚冰冰等三个实习医生看到她就都笑着打招呼道，“苏老师！”
　　“嗯。”苏尔看着他们年轻的笑容不由改变了主意，于是掏出口袋的听诊器温和地笑道，“走，咱们找个病人我给你们讲一下神经科查体。”

　　领着三个实习生站在了16床的床边，苏尔冲着病号笑道，“阿姨，我想给学生们讲一下神经科的查体，您老给做个示范好不好？”她的口气就象是女儿请求母亲一样，柔柔的声音让60多岁的大妈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
　　苏尔却不急着动手查体，先向实习医生笑道，“你们倒先把普通查体那部分查给我看看。张医生，你来查头颈部，然后口述一下查体结果。”
　　那个实习医生就走到病号身前，虽然查体不算熟练，但还是顺利地查完了头颈部的内容。
　　“头颅外形正常，发色灰白，分布均匀，双眼眼睑无水肿，眼球活动自如，结膜无充血，巩膜无黄染，角膜透明，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及辐辏反射灵敏……”
　　“嗯，还不错哦，”苏尔笑着点头，又转向了阚冰冰笑道，“阚医生，你来查一下胸部。大体查一下，肺下界和肺下界的移动度就不用仔细查了。”
　　阚冰冰先是做了肺脏和心脏的叩诊，然后拿出听诊器听了病人的呼吸音和心音。苏尔微笑着看到她一边查体，白皙的脸就微微红了。等她查完起身，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病人桶状胸，双侧□□对称，未触及肿块或硬结。双侧呼吸动度对称，双侧胸廓扩张度一致，语颤对称性减弱，叩诊过清音。听诊双肺呼吸音低，右下肺有细湿啰音。心前区无隆起及异常搏动，心尖搏动位于第五肋间左锁骨中线内侧1.5厘米，搏动范围直径大概一个厘米，心音似乎有点遥远，另外好像有个杂音，我听不太清……”
　　“嗯，能查出这些已经很好了。”苏尔笑着称赞阚冰冰道，“阚医生的基本功还是很不错的。这个病人有多年的肺心病，所以会有肺气肿的体征，例如桶状胸、叩诊过清音、听诊有干湿性啰音，心音遥远。阚医生说的这些都没错，另外，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她肺动脉瓣区第二心音是亢进的，三尖瓣区有一个收缩期杂音。好了，剩下腹部的内容郭医生来查一下吧。你查完腹部我就给你们系统地示范一下神经科的专科查体。”
　　……
　　一个小时过去了，苏尔示范过专科查体之后，阚冰冰在走廊上赶上了她，红着脸向她笑道：“苏老师，谢谢你。我会把16床的病程重新好好写一遍的。”
　　苏尔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谢不谢，不止是16床，以后每一个病程都要好好记哟。记住你是医生，记下的每一句话都要对病人负责。只有真正查过的才能记下来哦。”
　　“我知道了。”阚冰冰郑重地点点头，感激地冲苏尔鞠了一躬后跑去办公室拿病历了。
　　苏尔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女孩子。

　　等她下了班又已经是天黑。突如其来的降温让只穿了件棉布风衣的她不禁叫苦。虽然竖起了领子，束紧了腰带，但烈烈的寒风还是吹的她直发抖。站在医院外的马路边上，经过的一辆辆的士莫不是载着乘客，偶尔的一辆空车也被同样等车的人抢去。苏尔叹了口气，心都凉透了。正准备往公车站走，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就滑行到了她的身边。暗色的玻璃放下，露出了楚墨英俊的脸庞。
　　“苏尔，上车吧。”
　　苏尔几乎未经大脑思考，双腿就不自主地走了过去。车内是迥异于外边的温暖，刚坐进去，带着香水馨甜的热气就扑面而来，让她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苏尔不由脱下了风衣，向后仰靠在舒适的靠背上。

　　“真是巧呢，你怎么似乎每天都很闲的样子？”苏尔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慵懒，听上去说不出的性感。
　　“最近在休长假而已，平时可是忙惨了的。”楚墨笑笑道，“刚刚去给小可和钟妈妈送了晚饭，下来刚好就看到你了。”
　　“你还真是热心呵。”苏尔笑他道，“一天三次地送饭，比保姆还称职。”
　　听到苏尔的取笑，楚墨只是微微一笑。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况，轻声问道，“为什么拒绝小可的邀请？”
　　“我觉得用不着这么客气。另外，陪一个黄毛小丫头吃饭远不如和一个帅哥吃饭来到享受，你说是不是？”苏尔的声音中满是调侃的笑意。
　　“的确。”楚墨笑了，同时手中方向盘一打就转向了左侧。
　　“这……”苏尔沉吟着笑道，“似乎不是去我家的路吧？”
　　“当然，这是去吃饭的路。”

　　吃过饭后，楚墨开车将苏尔送到了楼下。他停下车，却不急于打开车门锁。苏尔虽是不解，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笑着提醒道，“今天真是谢谢你，我，到家了呢。”
　　黑夜中，楚墨的面庞划出一道英俊的侧影。他转过头来，深邃的眸子亮闪闪的，嘴角上扬成好看的弧度，低沉的声音随着温热的气息抚过苏尔的面颊，“怎么谢？空口无凭的，嗯？”
　　“你想怎么谢？要不然下一次你看我门诊的时候，我给你打个八折如何？”苏尔掩口笑道，暗夜中的声音越发的动人。
　　楚墨迎着一楼窗口映出的灯光，看到苏尔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一样，似乎连那长而上翘的睫毛都一抖一抖着表达着妩媚的笑意。“一个吻，如何？”楚墨咧嘴笑道，“说实话，我可是非常想念你的……”他拖个音不再往下说，同时向苏尔凑了过去。
　　苏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心跳也快了几拍。看着楚墨俯身过来，她一下子就蒙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楚墨的手臂竟越过她的上身，为她打开了车门。苏尔暗自吁了口气，略有些不自然地冲楚墨笑道，“多谢你，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哦。”说罢就下了车走进单元楼。
　　楚墨并没有发动车辆，他听着苏尔上楼，直到噔噔的皮鞋声渐渐消失在了楼梯上。他打开车内灯想要拿出烟来抽，突然，苏尔座位上的两张钞票就跳入了他的眼底。数目正好是餐费的一半，他拿起钱来，不由有些愕然了。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

　　苏尔回到了家中，麦瑶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苏尔进来不由惊讶道，“苏尔，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啊？”苏尔扭头去看门边的镜子，看到镜中红透了的双颊，她捂住了脸笑道，“可能是冻的吧，外边冷的很呢。”
　　“你吃饭了吗？我随便煮了包泡面吃，要不然你也自己去煮一包？”
　　“吃过了。”苏尔换上拖鞋，窝到麦瑶身边坐下，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窝上。
　　“怎么了？”麦瑶侧头看着苏尔笑道，“累成这样子啦？还是受什么打击了？”
　　“少来，谁能打击到我？”苏尔抬起头展开一抹动人的微笑道，“借你肩膀靠靠还要叽叽歪歪那么多话？真是小气呢。”
　　看着苏尔水汪汪的眼睛，麦瑶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低沉，“拜托，需要肩膀的应该是我吧？又不是你今早上查出怀孕来了。”
　　“麦瑶，你真的不打算要那个孩子吗？”想到早上的事情，苏尔正儿八经地坐正了看着麦瑶问道。
　　“我连他爸爸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要他？”麦瑶摇头道，“再说，我现在的工作怎么可能有时间生孩子？”
　　“你……真的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
　　“那一阵子，可不止是和一个人……”麦瑶的话已经说的明白，显然她的悲哀超不过五分钟，接着就听她话锋一转笑道，“可不是白白牺牲掉的，我上个月光骨钉这一项就赚了这个数。”说着，她得意洋洋地冲苏尔伸出了四个手指。
　　“你也不想弄清楚孩子爸爸是谁吗？”苏尔追问道。
　　“孩子都不要，还弄清楚那个干吗？我以后赚够了钱会正正经经地嫁人，然后生个正正经经的孩子。”麦瑶笑笑，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别再讨论这个了，耽误我看电视。你只要后天陪我去做掉他就行了。”
　　“你自己看吧，我去洗澡了。”苏尔丢下麦瑶一个人，转身进了浴室。

　　两天后，苏尔陪着麦瑶再一次来到妇产科。这一次她们进的是治疗室。因为有苏尔陪着，所以治疗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对她们还算客气。
　　“来，我先给你查一下。”苏尔特地拜托了年长一点的王医生亲自为麦瑶做。
　　麦瑶躺在了治疗床上，熟练地摆好了体位。
　　王医生带上手套为她做了双合诊，一边检查，一边不由皱起了眉头。查完后，她摘下了手套。
　　“怎么了，王医生？”苏尔忙上前问道。
　　“苏尔，你朋友是不是以前做过？”
　　“嗯，做过几次的。”苏尔小声地回答道。
　　“那你先带她去打个B超吧。做完B超回来再说吧。”
　　不仅麦瑶不解，苏尔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按王医生的话陪麦瑶去做了子宫双附件的B超。等她拿到了B超结果，不由明白了王医生的用意。因为多次流产，麦瑶的子宫内膜已经很薄，别说做人流，就算不做，这个孩子都不知道保不保的住。王医生恐怕是担心一旦她这次做了，以后再想要的时候就更困难了。但心中没有把握，苏尔也不敢对麦瑶明说，只是带着她再回去找王医生。

　　果然，王医生的话与苏尔的担心如出一辙。
　　只见一向满不在乎的麦瑶脸刷的就白了。她看看王医生，又求助一样地看看苏尔，“您的意思是，我这次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虽然不敢完全这样说，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王医生的话点到为止，“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只见麦瑶的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就滚落了下来，眼线眼影睫毛膏洇成一塌糊涂。
　　“苏尔……”她转身扑在苏尔肩头呜咽了起来，“苏尔，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
　　王医生在旁边看着麦瑶。悲情的场景看多了，人的心肠也会变得硬起来。看着这样的事情再一次上演，她只能感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苏尔抱歉地冲王医生笑笑，扶着麦瑶走出治疗室在外边的椅子上坐下。等麦瑶的情绪渐渐平稳后，她轻声安慰她道，“既然如此，就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
　　麦瑶的背似乎僵了一下，但她很快抬起了头，尽管眼周黑乎乎的一团，但眸子却愈发清亮了。她眼神坚定地冲着苏尔点点头道，“嗯，无论如何，我要保住这个孩子了。苏尔，你带我回去找王医生开些保胎的药吧。”
　　苏尔点点头笑道，“你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你这张脸吧，我去找王医生开药。”
　　麦瑶闻言不由扑哧一笑，抽出一张面巾纸略擦了一下后就往洗手间走去。

　　麦瑶走出去几米，但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眼神复杂地瞪了苏尔半晌。苏尔看她盯着自己，不自觉地就站起身来抬手摸自己的脸，以为上边也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苏尔，你知不知道我上两个月我的业务对象是你们医院骨科？”麦瑶的声音弱弱地传进了苏尔的耳中。
　　苏尔闻言不由一震，她的脸上突然就血色褪净，脚下也象是踩了两团棉花一般。但很快她镇定了下来，浮起一个招牌式的妩媚笑容。向前走了几步，她在麦瑶身边掩口道，“这可要恭喜你了，骨科的哪个不是身价过百万？你的孩子有福了呢，呵呵。”
　　“当然，”苏尔的反应似乎吓着了麦瑶，她担忧地望着苏尔，心虚一样地安抚她道，“当然，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谁的……”
　　“不管是谁的，都要揪出他来承担责任哦。”苏尔若无其事地笑着，“你赶快去擦擦脸，我去找王医生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