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之水》翡翠胡子

18、回家过年去

　　转眼就到了旧历年底，青霉素过敏那场官司，附院的败诉在多数人的意料之中，但20万的赔金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神经内科的年终奖金也因此而被扣除。
　　“本来还打算用那笔钱和老婆孩子出去旅游的，这下可泡汤了。”
　　原本冲着排班表发呆的苏尔听到管家华的抱怨，忍不住想起了她许久前就看中的那个两千多的按摩椅，抬起头耸了耸肩无奈道，“我想买给我妈的按摩椅也就此消失了。”
　　“你没关系啊，奖金没有了可以让你男朋友把诉讼费拿出来买按摩椅嘛，反正他肯定大大地赚了一笔。”管家华冷笑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道。
　　原本在一旁校对医嘱的两名护士听到管家华的话，不自觉地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静静地看苏尔作何反应。
　　苏尔向上推了推眼镜，弯起了细长的眉眼，嘴角滑出一抹微笑，幽黑的眸子望向管家华，脸上是一派纯真的神情。她笑微微地说道，“那也多亏了管医生为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不等管家华回应，她就站起身来，拿着排班表走向了主任办公室。

　　寇震看着手中的排班表，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今年又排了自己值年夜的班？”
　　“别人不肯值呗，早两个礼拜就有人跟我说下了，说值哪天都行，就是得在家吃顿年夜饭。”苏尔笑道，“他们大多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过个年当然想和家人在一起。不像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可以让研究生值啊，”寇震提议道，“他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们放个假也不容易，”苏尔摇摇头道，“还是我值算了。”
　　寇震拿起笔，在排班表上涂改了一下，然后递还给苏尔，语气如同父亲一般慈祥，“今年回家过年吧，年夜的班我来值。在家多待几天，记得初八回来上班就行。”
　　“主任？”苏尔感到鼻头酸酸的，望着寇震手上的排班表，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拿回去按我改的重新打一份。”寇震又将排班表向前递了一下。
　　“可是……”苏尔犹豫着仍不肯接过去。
　　“算了，还是放我这里吧，省得别人说你排班存了私心。就告诉他们说这次的班是我排的。”
　　“谢谢主任！”苏尔由衷地说道，同时忍不住弯腰给寇震鞠了一躬。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主任办公室。心中仿佛有只小鸟已经展翅向家中飞去。

　　今年旧历没有年三十，因此腊月二十九已经是鸡年的最后一天。
　　“今年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耶！”下了班见到在院外等她的楚墨，苏尔忍不住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楚墨伸开双臂，旁若无人地拥住苏尔，宠溺地低头看着她笑道：“不用值班了？”
　　“对呀，”苏尔笑得眼睛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缝，“从初一休到初七，幸福死了！”
　　“那打算今晚上赶回去还是明天再走？”楚墨问道。
　　“当然今晚上回去，不一起吃年夜饭有什么意思？”
　　“嗯，东西都带好了？我送你回去。”楚墨把苏尔推进车里，自己也坐上驾驶座后开口道。
　　“耶？”苏尔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最后一班车到下午五点半呢，肯定能坐的上车。你送我去车站就好了。”
　　“傻瓜，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按点发车？都是上满了人就发车的。现在已经四点半了，等我们到了车站，哪里还会有车！”楚墨扭头看着苏尔轻声叹道，“我送你到家就回来，又不会赖在你家不走。你紧张什么？钟妈妈还等我一起过年呢……”
　　苏尔避开他的视线，暗自嘀咕了一句，“干吗总是揭穿人家？没面子……”
　　虽然嘴上那样子说，但苏尔心头却滑过一阵莫名的失落。
　　楚墨不再做声，发动了车子，缓缓驶上拥挤的车道。

　　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有楚墨的陪伴而短暂了起来，仿佛是刚上车没多久，家乡熟悉的景物就已经扑面而来。
　　楚墨的车在苏尔家楼下停了下来。天已经黑透了，车灯射出的两道光柱里依稀看到竟然有雪花飘摇和舞动着。
　　“开始下雪了？”苏尔扭头看向楚墨。
　　“嗯。”楚墨点点头，随手扭开车内灯，从后边的座位上拖过一个礼盒放到苏尔怀中，“昨天陪钟妈妈去买衣服，觉得这条披肩很漂亮，所以就给阿姨买了一条。我看你两手空空地回来，应该是没有给爸妈买什么东西吧？那正好就当作是你买的吧。”
　　苏尔闻言不由羞愧起来——她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买就回家来了，只是取了些钱包了个红包而已。工作太忙了，况且买的东西爸妈不一定喜欢——她一向是这样为自己找借口的。可同样是工作繁忙，或许比自己更忙，楚墨却肯抽出时间陪钟妈妈买衣服，还为自己的母亲也买了礼物。难道真的是失去之后才更懂得珍惜么？
　　楚墨此时已下了车，转到另一边为苏尔打开车门。苏尔钻出车子，细细密密的雪花便随着寒风打在了脸上。她忙披上了外套，抬头看着楚墨道：“上去坐坐吧？”
　　“不了，”楚墨摇摇头笑道，“我还得赶快回去。一会儿雪下大就不好走了。”
　　“嗯……”

　　苏尔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好的时候，单元门打开了，温暖的橘色灯光里，有个人影背着光走了出来。苏尔和楚墨都反射性地望向出来的人，没想到那人竟径直向他们走了过来。
　　“爸！”苏尔兴奋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下来了？”
　　“哎，”那人应了一声，走到他们身前，一把搂住苏尔笑道，“单元门的门铃坏了，我怕你叫不开门，所以提前下来把门打开。今年终于回来过年了啊！”
　　“是啊，今年终于能陪您和妈一起过年了。”
　　“这位是？”苏爸爸望向了楚墨，脸上是慈祥的笑意。
　　“这是楚墨，我……”苏尔顿了一下后，看着苏爸爸低声在他耳边笑道，“我男朋友。”
　　“叔叔您好！”楚墨连忙问好。
　　“哎，你好你好。”苏爸爸忙笑着应道，“快，别站在这里了，家里坐。”
　　“不了，”楚墨抬头看看天笑道，“我得赶紧回去。以后再来拜访您和阿姨。”
　　“回去？”苏爸爸很是惊讶，“不是一起回来过年的吗？天都这么黑了，雪又越下越大，路上很不安全……”
　　苏尔向楚墨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留下一起过年吧，钟妈妈那边不去应该不要紧的吧？路上不好走，你自己回去，我，我也不放心……”
　　楚墨看看面前低垂着脸的苏尔，再看看苏尔身后微笑着的苏爸爸，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他拉起苏尔的手，冲着苏爸爸笑道：“叔叔，那就打扰您和阿姨了。”
　　“什么打扰啊，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啊。快，家里坐去。”苏爸爸忙开了单元门把楚墨往楼里让。

　　沿着楼梯上到三楼，苏爸爸为他们打开门。
　　门一开，一股菜香味就扑鼻而来，随之就听到厨房里传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苏尔使劲地用鼻子吸了口气，然后惊喜地笑道：“是妈在做拔丝地瓜？”
　　“狗鼻子！”苏爸爸抬手刮了一下苏尔的鼻子笑道，“你妈知道你要回来，可是使出浑身解数了。何止拔丝地瓜呀，你换了鞋进去看看，全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还是老爸老妈好！”苏尔换了拖鞋，蹦蹦跳跳地大喊着妈妈跑进了厨房，仿佛又变成了只有十几岁的娇娇女。
　　楚墨换好了鞋子进屋，苏爸爸忙让他在客厅坐下，又张罗着给他倒茶拿瓜子拿糖的。
　　“叔叔你别忙了，我喝口水就好。”
　　“不忙，不忙。”苏爸爸应着，同时冲着厨房喊到，“老婆，家里来客人了，快先出来见见。”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已经打开。苏妈妈乍着糊满面糊的双手走了出来，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
　　“阿姨您好，给您添麻烦了。”楚墨忙站起来。
　　“快坐吧，让苏尔先陪你说说话，我弄好这个咱们就吃饭。”苏妈妈笑眯了眼睛，柔媚的笑容竟是像极了苏尔。

　　“哎？面和好了呀？饺子馅儿呢，妈？”苏尔看到餐厅桌上放着的面盆，便打开厨房门探进脑袋笑道，“你和爸做菜，那我和楚墨负责包饺子好了。”
　　“你这孩子，人家小楚大老远跑来，又开了一路的车，让人家好好休息。”苏妈妈白了苏尔一眼嗔怪她道，“老老实实和小楚坐着看电视去，什么都不许管。”
　　苏尔笑着冲妈妈的背影伸了伸舌头，然后关上门走到冰箱前。
　　“我就知道一定在这儿。”她拿出了饺子馅儿，转身招呼楚墨道，“我们来包饺子玩。”
　　两个人洗好了手，坐在餐桌边。

　　“你擀皮儿还是我擀皮儿？”楚墨指着面盆里的面团笑道。
　　“我来吧。”苏尔笑道，“我擀皮的速度很快哟，你可要跟的上我的速度才行。”说着，她架好了面板，把面团分成几块。取了一块揉成长条，又拿刀切成了小块。将每个小块压成扁扁的面饼后，她一手略扶着面饼转动，一手搓起了擀面杖。面饼在擀面杖下飞快地转动着，很快就变成了又薄又圆的饺子皮。她将饺子皮扔到楚墨面前笑道，“如何？”
　　楚墨笑笑，拿起饺子皮摊在掌中，抹了一抹馅儿，两手一攥，饺子就包好了。
　　苏尔飞快地擀着皮，发现每一次扔出饺子皮，楚墨总是双手空空地等着她，不由惊讶道：“怎么这么快？怎么包的？我都没看清。”
　　“这叫‘两把攥’，钟妈妈教我的。”
　　“好有趣！我们家一直都是一点一点捏起来的。”苏尔擀好了一张饺子皮，顺手拿了起来，抹上馅儿，然后问道，“怎么攥的，快教我。”
　　“这样，”楚墨双手搭在一起，略为交叉，“把饺子皮放着虎口上。”
　　“这样？这样？”苏尔却不得要领。
　　楚墨被她笨拙的手势笑得弯下了腰。苏尔忍不住从桌下轻踹了他一脚，“笑什么，快点教我。”
　　“是这样——”楚墨站起身绕到苏尔身边，伸出手先将苏尔的双手摆好了姿势，然后将饺子皮放在交叉的虎口上，将自己的手覆在苏尔手上，笑道，“这样一攥就好了呀。笨呢！”
　　说罢，他拿起了擀面杖，擀出一张饺子皮递到苏尔手上，“再试试？”
　　“这样？”苏尔模仿着刚才的手势问道。
　　“这样……”楚墨又一次地纠正她。
　　…………

　　苏爸爸和苏妈妈显然很高兴楚墨的到来。在饭桌上，两个人不停地为他布菜添酒。
　　“爸妈，让他自己来就好了，”爸妈过分的热情连苏尔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笑道：“让他自己来就好了，又……”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声音虽然低了，但还是说了下去，“他又不是外人……”
　　苏爸爸和苏妈妈相视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楚墨，原本拿着筷子的手闻言后不由一抖，挟起来的饺子就又掉回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不好意思。”楚墨连忙开口道歉。
　　“小楚不要这么客气，就当是自己家。”苏爸爸开口笑道，“我买了礼花，一会儿我们到阁楼上放礼花去。”

　　小区里的鞭炮声在晚饭后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苏尔和楚墨站在阁楼的平台上，周围不断上升到空中绽放的焰火映亮了他们的面容。
　　“苏苏……”楚墨刚要开口。
　　“You and I must make a pack
　　We must bring salvation back……”
　　苏尔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楚墨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望向苏尔，这是玛利亚凯莉的歌“I’ll be there”。自从上一次帮苏尔接明扬的电话后，他就回去上网搜到了这首歌。

　　You and I must make a pack
　　We must bring salvation back
　　Where there is love
　　I\'ll be there
　　I\'ll reach out my hand to you
　　I\'ll have faith in all you do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And oh, I\'ll be there to comfort you
　　Build my world of dreams around you
　　I\'m so glad that I found you
　　I\'ll be there with a love that\'s strong
　　I\'ll be your strength, I\'ll keep holding on
　　Let me fill your heart with joy and laughter
　　Togetherness was all I\'m after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I\'ll be there to protect you
　　With an unselfish love I\'ll respect you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苏尔冲他笑笑：“我接个电话。”
　　楚墨点点头转身要离开，却被苏尔一把抓住。
　　“没什么好回避的，你要干吗去？”苏尔一边说着，一边接起了电话——

　　“喂？学长啊，过年好。”
　　“苏尔过年好，今年终于回家过年了？”明扬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微醺的醉意，“我刚才看到你了。”
　　“耶？”苏尔惊讶道，“你怎么可能看到我？”
　　“我家也搬到永和小区住了，就在你家左边再过两栋楼的地方。今下午陪我妈去做头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苏叔叔站在楼下。旁边好像还有个人，是楚先生吧？”
　　“嗯，他到我家来过年。”苏尔抬头看向楚墨，笑道，“没想到学长家竟然也搬到这里了，明天我和楚墨给叔叔阿姨拜年去啊。”
　　“好。”明扬应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不语。
　　“嗯……”苏尔突然有些惶恐，似乎怕他说出些什么来，话音里的笑意却愈发地重了，“学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啊，手机可是漫游呢，呵呵。”
　　“苏尔！”明扬似乎是怕她真的挂了电话，急切切地喊了一句。
　　“哎？”苏尔应着，心里却愈发地紧张。
　　“DNA的结果出来了，不知道麦瑶有没有对你提过？”
　　“她为什么要对我提那个？”苏尔不答反问。
　　“也是，”明扬尴尬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告诉你。孩子——”
　　“是谁的都无所谓了……”
　　“不是我的！”
　　两个人的话几乎是同时说出。然后同时都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终于是明扬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就当我没说吧，再见苏尔。”
　　“学长再见。”苏尔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拿来。”等苏尔挂了电话，楚墨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苏尔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递了过去。
　　楚墨接过去按了几下键，然后还给了苏尔。
　　苏尔接过手机，不解地望向楚墨，却看到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You and I must make a pack
　　We must bring salvation back……”
　　苏尔的手机铃音再一次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为楚墨，苏尔愈发地迷茫起来。
　　“每一次我打电话给你，都是在提醒我对你的承诺——
　　Just call my name，and I’ll be there。”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之慢，连我自己都赧颜……新的一章，祝看文的各位新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