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潮湿雨季里》折冬

8、潮湿

　　托苏晨夏的福，郑意眠并没有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郑意眠心花怒放的对苏晨夏作了作揖，“大恩不言谢，放学我请你喝可乐。”

　　苏晨夏并不关心可乐，神色认真的对郑意眠说：“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郑意眠点头如捣蒜，“放心吧，下次不会了。”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郑意眠整理好桌上的书，拿了个小本出来看课程表，她每学期都有抄课程表的习惯，旨在为了了解学习节约时间。
　　也解约了苏晨夏的时间。

　　今天有体育课，如果她没记错，还是和理（3）班同一节。

　　早就知道周扬和三班那群个高打篮球的结过梁子，也知道之前陈一舟帮他出了口恶气，还嚣张的放话说下一次让他们一个都拿不到球。

　　今天就是下一次了。

　　郑意眠转过身去，看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陈一舟。

　　浅淡的光影浮动，为他镀上一层细闪的碎金，侧脸弧度精致。
　　微垂的眼睫在光线的照落下落一片浅浅的乌影。

　　他身上有种安静，不愿让人打扰。
　　郑意眠的目光痴痴地落在他的身上，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对视线这种东西大概天生就敏感，陈一舟很快就抬了眼皮看过来，目光淡定又从容。
　　声音也淡，“有事？”

　　郑意眠心脏咯噔了一下，视线扫到他桌面上摊开的书籍，不慌不忙的说：“就是，你上次说如果再遇见三班的人，不让他们摸到一颗球，这句话还算数吗？”

　　这话是好几天前的话了。
　　陈一舟脑袋里只存在一个浅印象。

　　当时是他第一次在这所学校打篮球，遇到了一支偷奸耍滑的队伍，周扬告诉他这支队伍手很脏，经常搞小动作取胜。

　　但最后还是被他以三分压哨球夺得冠军。
　　帮周扬赢了一局。

　　他有幸见识了那只队伍，任何小把戏都被他看穿。
　　所以那天他才放了那样嚣张的话。
　　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

　　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陈一舟勾唇，笑意明肆，大方承认，“当然算数。”
　　手指漫不经心的在桌上点了点，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肆意。

　　唇弧压深，悠悠溢出一句话。
　　“说了不让他们碰球。”
　　“那就不让。”

　　……

　　体育课在下午，还没到上课时间，操场上人影缭乱。

　　郑意眠拉着苏晨夏走到操场，边走边说：“刚刚周扬跟我说他们会和三班的那群小子在篮球场里一较高下，不如我们等会儿就过去看看吧。”

　　“一较高下？”

　　“对啊，上次陈一舟赢了他们，他们不服气，所以今天就大发慈悲，再比一局咯。”
　　“更何况，陈一舟之前还放话，一个球都不给他们碰，我还真想去看看，上次就错过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郑意眠搓搓手，眼里满怀期待。

　　操场上人多，苏晨夏和郑意眠走到自己班级区域的位置，立定站好，体育委员站在前排清理人数。

　　苏晨夏是他们那一排最高的，站在最右边。余光里出现一群人影，她下意识抬眼看去，是三班那群人，擦着他们班级队伍走过。

　　阳光甚好，照的少年们恣意热烈。

　　为首的高个子少年穿着一身红黑色篮球服，过长的黑发被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吊儿郎当又懒洋洋的气质，总能让人联想到不好的。

　　他嘴唇勾着坏笑，对着他们这队伍里的某个人竖了个中指。

　　紧接着，苏晨夏就听见了周扬的骂声：“卧槽这傻逼，竟然敢对我竖中指，老子今天非要灭了他不可。”

　　此时正好上课铃声响。

　　周扬忍气吞声的闷了这口气，他旁边的男生安慰他，“没事啊哥们儿，等会儿咱陈哥自然会帮你灭了他。”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周扬呸了声：“这群傻逼，给老子等着。”

　　体育课一直很提倡学生自由发展兴趣爱好，像班级与班级之间的篮球比赛，无论是老师还是领导都格外的大力提倡。

　　甚至有体育老师，主动请缨当裁判。

　　班级与班级之间的篮球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篮球场周边围满了人，满场欢呼。
　　苏晨夏和郑意眠被挤在他们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视觉感官都格外差劲。眼看这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郑意眠带着苏晨夏努力往前挤，在自己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挤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

　　那是最前面的位置，在近一点都快要到篮球场里面去。

　　苏晨夏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篮球场中央为首的两个少年，针尖对麦芒，气势汹汹，谁也不让谁。

　　是周扬和那个高个儿。

　　这样近的距离，就像是将画面贴在面前。
　　视觉感与冲击力量都格外强烈，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们争锋相对的那股强烈气息。

　　苏晨夏被吓了一跳。

　　扯了扯郑意眠的衣角，在人潮喧哗中跟她说：“眠眠，我们会不会站得太前面了，要是等会儿被误伤了怎么办？”

　　郑意眠正在高兴的头上，对苏晨夏问题表现得十分无所谓，“放心吧，有周扬和陈一舟在，篮球不会往我们这边飞的。”
　　“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嘛，周扬和陈一舟不会让三班碰篮球的。”
　　“所以放心好啦。”

　　话音刚结束，篮球场中央传来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哔——”

　　与此同时，裁判员将手里的篮球向上一抛。

　　周扬和高个儿一同起跳，长臂伸展。
　　手臂肌肉线条明显。
　　那是属于少年人的力量。

　　周扬看准了势头，比高个儿率先一步捞到球。

　　球场边缘的惊呼声格外响亮。

　　周扬躲过防守，轻松投篮，命中。

　　欢呼声更响亮。

　　阳光肆意，照着少年的眉眼，开朗大气。

　　计分的同学翻了牌子，苏晨夏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记分牌。

　　0:2

　　她笑着给他们鼓掌。

　　周扬轻松得分后，脸色得意的朝着高个儿竖了个中指，目光恶狠狠，似是想要将对方撕碎。高个儿的警惕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冷嗤一声，招呼着自己那边的人，拍他们肩让他们打起精神。

　　周扬拍着球哼笑，一脸不屑的将球传给他，然后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他旁边就站着陈一舟。

　　白色的T恤，灰色的运动裤。额前的黑发被风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场外一圈女生都冲着他来的，为他欢呼的声音也很多。
　　气势直线压倒对方。

　　周扬势在必得的勾了勾唇角，信心倍增。

　　第二局很快开始，高个儿将球传进离自己比较近的人手里，那人向后传，几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回防，拦截，你追我赶。

　　球场竞争激烈。
　　场边的欢呼声也惊心动魄。

　　苏晨夏手心捏着一把汗，看周扬和陈一舟，少年稳健的步伐与明亮的身影自成一道风景线，她的目光焦灼在他身上。

　　“陈一舟！！！加油！！”

　　“……”

　　耳边传来为他加油的声音，自信，响亮。

　　苏晨夏抿了抿唇，也想跃跃欲试。

　　就在她刚张嘴还未发出声音时，人群里爆发出了更响亮的尖叫声。视线一顿，她看见陈一舟起跳，将即将飞往篮筐里的篮球从空中拦了下来。

　　然后一个侧身，趁他们都还未来得及时，将球往回运。

　　少年乘风而去，浅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浑身的干净里，披了一层带血性的韧劲儿，那股少年气被晒在太阳底下，灼人眼球，烫人心尖。

　　比赛被推至高潮。

　　陈一舟运着篮球精准躲过对方的拦截，最后一个三分投篮。

　　“哐当”一声。

　　篮球绕框沿转了两圈，最后掉进去。

　　“啊啊啊啊啊陈一舟也太棒太帅了吧，三分球诶！！！！”
　　“没想到篮球打这么好，啊啊啊啊啊好想做他女朋友啊啊啊啊！！！”
　　“……”
　　“陈一舟好帅！！”
　　“……”

　　周围都是为他欢呼的声音，震耳欲聋。

　　连心脏都跟着突突的跳。

　　苏晨夏轻弯了弯嘴角，为他鼓掌。

　　上半场结束，理（1）班比分大幅度领先，除了必要的发球以外，理（3）班还真如陈一舟所说，一颗球都没摸到。

　　陈一舟甚至都没给他们机会，球一直锁在自己手里，和周扬还有其他同学打配合。
　　耍得对方团团转。

　　高个儿气急败坏又拿他们没办法，想使坏劲儿又无从下手。
　　只好咽下这团被周扬挑衅的火气。

　　周扬偷着乐呵，看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爽到快要起飞。

　　下半场就更精彩了，完全是陈一舟的个人技，不但对方队员没碰到一颗球，就连自己队也是如此，他每次都截胡，无论是谁的球。

　　这种打法周扬还是第一次见，他追在陈一舟身边。
　　气息不稳的问他，“不是吧哥们儿，你抢上瘾了啊，传给我啊……”

　　“哐当。”

　　回应他的，是篮球进框的声音。

　　周扬：“……”

　　记分牌又翻一次。

　　0:43

　　比分悬殊拉到巨大。

　　陈一舟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这才回头看愣在原地的周扬。

　　阳光照着他的身影，在地面摇曳出一道浅灰，模样肆意，坏笑，“不好意思啊哥们儿，习惯了。”

　　这场临时举办的班级与班级的比赛最终以理(1)班一骑绝尘的成绩完美落下。

　　理(3)班输的惨不忍睹。

　　裁判一宣布比赛结束，高个儿那堆人就落荒而逃。

　　球场边缘围观的同学们也都散乱作一团。

　　周扬眼里的嘚瑟已经嚣张的溢出来了，在他们路过自己面前时，周扬狠狠的朝他们竖中指。

　　高个儿瞪他。
　　他瞪回去。

　　你来我往，纠缠了好一阵子，高个儿才垮着脸离开。

　　周扬得意的都快尾巴翘天上去，到陈一舟身边，“阿舟，你刚刚看没看见，真low啊他们，一打五，你一个顶他们全队。”

　　陈一舟用毛巾擦脖子里的汗，刚刚跑得一身都是热气，全身都湿了个透。

　　阳光下，少年个高腿长。
　　眉眼湿润。
　　变成了深邃的黑。

　　他漫不经心的抬眼皮看身旁的周扬，诚实的置予评价，“技术太差。”

　　“噗……”

　　周扬没憋住，笑出声来。
　　心服口服的拍他肩膀，“没想到你还挺毒舌的。”

　　“这是事实。”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周扬忽然瞥见身旁的一道倩影。
　　他止住了话语，抬手肘碰了碰陈一舟。

　　陈一舟看过去，是一位很陌生的女同学，她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脑后扎着高马尾，明眸善睐的一张脸，盈盈可亲。

　　不打搅别人的好事。
　　周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和其他人一同离开了。

　　刚刚聚众的人群散作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陈一舟抿唇，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生，阳光大气的笑容挂在她脸上，视线炙热。
　　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他目光淡淡，落在她的脸上，“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嘴角向上弯起，脸上有几分害羞与不好意思，主动跟他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佳乐，是理（3）班的，你刚刚太厉害了，比我们班男生都还厉害。”

　　“谢谢。”

　　许佳乐摇摇头，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你打这么久，应该口渴了吧，我请你喝水。”

　　那瓶矿泉水就摆在陈一舟的面前，也摆在了苏晨夏的眼睛里。

　　她明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可还是忍不住看去。

　　不远处的地方，高挑的少年和漂亮的少女面对面而站，人影熙攘，他们成了瞩目的中心。
　　那瓶递出去的水代表了少女所有的心思。
　　心脏都跟着狂跳。

　　目光不移。

　　苏晨夏静静地看着陈一舟，看着他抬起手又放下，对许佳乐说：“不用了谢谢，我朋友已经去帮我买水了。”
　　“你留着自己喝吧。”

　　心跳惊险的变得舒缓，她竟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开心。

　　许佳乐见好就收，也没强迫着要他收下，便和自己的同伴离开了那里。

　　陈一舟是在她们走后离开的，往小卖部的方向去。
　　高挑颀长的背影就算是混进了人群里，也依旧夺人眼球。

　　苏晨夏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看了他好久。

　　“许佳乐不会对陈一舟有意思吧，自己班上的不送来送我们班的，还偏偏是陈一舟，这有猫腻。”
　　身旁的郑意眠猜测。

　　苏晨夏打断她，“你别乱猜。”

　　“我这哪是乱猜，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许佳乐就是对陈一舟有意思，你没看见她刚那个眼神，就快要蹦出爱心了。”
　　“你要是不信，等一段时间看看就明白了。”

　　苏晨夏不知该不该信，像是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分岔路口。

　　但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忽略了，郑意眠拉着苏晨夏的手，说：“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要不去小卖部逛逛吧，我请你吃冰棍。”
　　说完就要拉着她往那边走。

　　苏晨夏却没动，清浅的阳光照得她脸白皙温透，纤瘦的身影被拢上一层碎金，有种易碎的美感。
　　她有些出神，挣脱开郑意眠的手。

　　眼睫颤动。
　　“我不去小卖部了。”
　　“你自己去吧。”

　　“那我给你带根冰棍回来？”

　　苏晨夏摇头，“不用。”

　　郑意眠赶着买冰棍，跟她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

　　“嗯。”

　　郑意眠向那边跑。

　　苏晨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不去小卖部其实她并不在意，只是她突然觉得刚刚撞见陈一舟和许佳乐的那一幕，自己莫名有些心虚罢了。

　　那种感觉很怪异，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
　　抬手捂了捂胸口，隔着肌理皮肤下方的那一颗心脏在强烈的跳动。

　　有风吹过，树影沙沙，几缕碎发黏在她灼烫绯红的脸上。

　　苏晨夏不争气的吐了口气，抬脚继续往前走。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很淡，又清冽的声音。
　　像是这末夏里，刮来她心里的最后一阵风。
　　莫名令她心颤动。

　　“苏晨夏。”

　　苏晨夏：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