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潮湿雨季里》折冬

6、潮湿

　　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日暮即将西沉，余晖的光影逐渐褪去热意。
　　赤橙的晚霞泼洒在天际。

　　操场上有很多学生，其中，篮球场那边占一大半。

　　大家都是冲着陈一舟和周扬去的。

　　篮球场边缘被围得水泄不漏，此起彼伏的加油欢呼声不绝于耳。

　　苏晨夏被郑意眠拉着往小卖部走，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朝那边移去。

　　自行组成的两支队伍在球场里你追我赶，脚下生风，恣意洒脱。
　　忽的，“哐——”一声传来。
　　进球得分。

　　周围一片欢呼声。

　　距离太远，那边又太多人，不知道是谁得分了。

　　从小卖部出来快临近下课，篮球场那边的人也四散分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苏晨夏一眼就抓住了陈一舟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篮球服，无袖的球服宽大，结实有力的手臂露在外面。额间系着同色系的发带，黑发湿润的搭在上面。
　　一双眼也格外湿润，深邃的见不着底。
　　清瘦的身影颀长，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郑意眠也注意到了他，跟苏晨夏指：“夏夏，那不是陈一舟吗，没想到穿篮球服这么帅，怪不得刚刚篮球场那边那么多人，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谁让你刚刚选择了小卖部。”苏晨夏故意打趣。
　　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瞥。
　　高挑的身影被一些人围着，看起来很受欢迎。

　　郑意眠犯为难脸色，灵机一动，“刚刚那边那么多人，这天又热得很，我才不想和他们挤呢，还不如进小卖部一趟，凉快凉快。”

　　这机灵劲儿十足，苏晨夏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唇角。
　　拽她的手臂，“好了，我们先回教室吧。”
　　郑意眠嘴里含着冰棍，点头。

　　两个人正绕到篮球场那边去时，被一道声音叫住。

　　苏晨夏比郑意眠先转过头看去，只见黄昏赤橙的光里，穿着白色球衣的少年朝她走来。

　　清瘦的身影，笔挺的步伐。
　　光影婆娑了他的脸，苏晨夏看得有些不真切。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失了真，从他们身边而过的人群逐渐变得模糊。清晰的是只有他越来越靠近的身影。

　　陈一舟直接走到了苏晨夏的面前，他比她高很多，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了大半的光亮。

　　离得近，她似乎还能闻到他奔跑之后的温热气息。

　　苏晨夏抬眼去看他，不动声色的眼睛里像是有根紧绷的线紧紧扯着。

　　少年的眉眼清俊干净，像泠然泉水里洗净的美玉。
　　漂亮得没有一点瑕疵。

　　不稳的呼吸堆在喉咙口里，她情不自禁的有些紧张，“你有……什么事吗？”

　　“能帮我一个忙吗？”

　　陈一舟把手里的衣服提起来了些，“这是周扬的，能帮忙带回教室一下吗？他刚回教室，走得急，忘拿了。”

　　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呆滞神色并没有得到缓和，以为是她误会，陈一舟随即又解释：“我要去趟小卖部，衣服拿在手里，有点不方便。”
　　“能帮我拿回去给他一下吗？”

　　他又问了一遍。

　　苏晨夏颤了颤眼睫，神使鬼差的就伸手接过了那件衣服，答应他，“好。”

　　“谢谢。”

　　说完，也不等她落下一句没事，陈一舟就离开了。

　　苏晨夏怔怔发神，耳边传来心脏震震跳动的声音。
　　手里的衣服虽然不是他的，却也滚烫。

　　回到教室，苏晨夏将手里的衣服还给周扬。

　　见是她拿着自己衣服，周扬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陈一舟呢？”

　　“他去小卖部了，你的衣服是他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谢谢。”

　　苏晨夏对他笑了下，“不客气。”

　　倒是郑意眠，并没有苏晨夏这样好说话，眼睛朝周扬一斜，双手交叉抱胸，“好心”的提醒他，“打个球都能把自己衣服忘记，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周扬还没与她对上，陈一舟就已经回来了。
　　他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饮料。

　　等他走到了跟前，郑意眠才跟他抱怨，“陈一舟，你找谁帮忙带周扬的衣服不好，偏偏让我们夏夏带，他衣服一股臭味，难闻死了。”

　　周扬一口怨气吐不出来，视线警告的锁着她的脸。

　　哪知他身旁的人一脸的云淡风轻，从容又淡定的蹦出三个字，“活菩萨。”

　　“？”

　　“让她帮忙，不容易被拒绝。”

　　这越发让郑意眠疑惑。

　　直到陈一舟扭头看向周扬，点名一指，“周扬说的。”

　　话音一落，他伸手往塑料袋里伸去，从里面拿了瓶可乐，递给苏晨夏，“请你喝的。”

　　瓶身冰冰凉凉的，苏晨夏握在手心里，心里也像是跟着窜了一股凉气。
　　吹散她心里的紧张，清爽舒畅。

　　她跟他道谢。

　　之后陈一舟又给了周扬和郑意眠饮料。

　　郑意眠拿着笑话周扬，“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抠。”

　　“……”

　　……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敲响，所有人都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

　　天际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一些，火红铺满整片山头。
　　黄昏的风里，还是有温热的闷气。

　　那瓶可乐被苏晨夏放进了书包里，她拉上拉链，跟郑意眠一起回家。

　　半路上他们提到陈一舟。

　　郑意眠用手指抠开易拉罐的铁环，汽水刺啦刺啦的往外冒泡。

　　“没想到陈一舟人这么好，还给我们买饮料。”
　　“今后，我和他就是朋友了！”
　　说完仰头喝一口，眯着眼“哈”一声。
　　满心满眼的舒服。

　　苏晨夏看着她脸上的欢喜，轻笑了声，“你倒是和他熟悉得快。”

　　“他来咱们班都已经第二天了。”
　　“要不是害怕吓到他，我昨天就想和他成为好朋友了。”
　　郑意眠细声嘟囔，转过头问苏晨夏，“你难道不想和他成为朋友吗？”

　　苏晨夏一怔。

　　风卷过残枝绿影，她突然想到八月末的雨季，想到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向她走来，清越的面颊被雨露雾气描摹，逐渐在她眼里清晰。

　　心脏像是被泡了水一样，有些发软。

　　声音里有点不好意思的磨蹭，眼睫微垂，“我没说不想和他成为朋友。”

　　郑意眠才管不了那么多，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顺势搂住，“这不就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坐你身后，你俩成为好朋友的几率那可是百分之百。”

　　这话让苏晨夏一瞬间就起了冲动，心里痒痒的。
　　格外难忍。
　　她将郑意眠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松开，心不在焉道：“以后再说吧，先回家了。”

　　苏晨夏到家的时候，梁冰莹正好将饭菜端上桌。

　　饭菜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勾得人垂涎欲滴。

　　“好香啊。”

　　在门口换好鞋，苏晨夏走到饭桌前，俯下身轻嗅。

　　梁冰莹又去厨房里端了一锅汤出来。
　　见到她身影，梁冰莹脸上露出笑容，“回来啦，赶紧去洗手然后过来吃饭。”

　　苏晨夏照做，她先是回房间放了书包，然后去洗手，最后才去客厅吃饭，一桌子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吃饭的间隙，梁冰莹问了几句学校里的情况。

　　苏晨夏耐心的回答。

　　她吃着饭，像是想到了什么。
　　又状似随意的提道：

　　“这学期我们班上来了个新的转校生，听他们说他很厉害，是从南江市那边转来的。”

　　南江市是大城市，南江一中则是大城市里最重点的一所名校，是多少人挤得头破血流都进不去的地方。
　　重点名校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里面的学生头脑聪明，个个都有不菲的成就。
　　梁冰莹曾略有耳闻，说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天才。

　　“既然是南江一中的，那他为什么要转学？”

　　苏晨夏同样不解，摇摇头，“不清楚，或许是想换个环境吧。”

　　这件事没多聊，倒是梁冰莹依旧嘱咐要她认真学习。

　　大概是害怕她会因为转学生削减锐气。
　　梁冰莹跟她说了很多。

　　苏晨夏都明白，让她放心，“你就放心吧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
　　莹白的小脸上神色认真。

　　梁冰莹给她碗里夹菜，“你啊，从小就听话，也很少让我和你爸爸操心，咱家条件不比其他家庭，夏夏，你只能靠你自己，妈妈希望你以后能走出去看看世界，成为更好的人。”

　　“嗯，我会的。”

　　吃完饭后，苏晨夏就回了卧室写作业，将作业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时，她看见了那瓶可乐。

　　是陈一舟给的，和她之前在超市买的一模一样。

　　她将它从书包里拿出来。

　　冰冰凉凉的触感被她攥进手心里，她想起那个披着霞光，至人潮走来的清瘦身影。
　　还有英语课上，他对她说：“You are Su Chengxia.”

　　苏晨夏抱着那瓶可乐躺在床上，闭上眼，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I know who you are.
　　我知道你是谁。

　　是从那个时候知道的吗？

　　苏晨夏有点不敢想，她舒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手指拉开易拉罐的铁环，碳酸的气泡咕噜咕噜的往外冒，沿着豁口沾上许多的水汽。

　　对嘴抿了一小口。
　　酥麻的清凉在舌尖蔓延。

　　手指轻描摹着瓶身，她视线落在上面，有些出神。

　　她想到放学和郑意眠走的那段路。

　　夕阳明媚，路边的梧桐被洒落一层光影，风一吹，浮光掠影，金烁迷离，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也想起那段路里，郑意眠对她说的话。

　　那阵涌起的冲动劲儿似乎还没完全消失，并且她感觉越来越强烈。

　　心里有个念头，像是泉眼在咕嘟咕嘟往上冒。
　　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她想和他做朋友。

　　九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