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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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墙上透进来的一点月色是这牢房里仅有的一点亮光。
正如林岚所言，今夜牢外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路过的狱卒，倒真的没有人再来打扰他。
身上的血块已将皮肉粘在了一起，他只是一抽身，骤起的疼痛都足以让他龇牙咧嘴。
右手的手指摸索着按上大拇指的关节处，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他挣脱出紧拷的铁链，毫不迟疑的，复又将左手的拇指再次掰折。
他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可是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整个地牢逃出外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看换班的时间又快到了，拐角处已经伸过来几道歪曲的人影，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他的牢房外，他翻身攀上房顶，随后便听见他的牢门被重重地推了一下。
“怎么回事？人呢？”
空荡荡的牢中只有两根铁链在晃荡。
“铁链还在晃，他应该还没走远。”
该死，大意了。
他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看见对面墙上烛火摇曳的身影，他知道他再不做些什么，等他们进来自己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所以他一跃而下，在前面两个狱卒刚踏入牢房时就从房顶跳下来，抓着他们的脑袋一撞，悄无声息便放倒了两个人。
“快……快……”
正当他结果最后一人时，那人突然发狠将灯笼砸在他的脸上，灯笼里的明火烫得他瑟缩了下，只迟缓了一会，那头已经呼喊着跑开了去。
“快来人啊！楚云溪越狱了！快来人啊！”
狱卒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地牢，可他还没有跑远，楚云溪看着那臃肿的身躯，他应该冲上去，在事态恶化之前抢先掐灭他的声息，可他看着他逃跑，看着他呼救，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待到地牢外响起了躁动，楚云溪知道，自己刚刚已经错失了最佳的逃跑机会。
“楚云溪！”
那是那姓孙的孙子的声音。楚云溪回身拿了倒在他牢房中的狱卒身上的钥匙。
“楚云溪！”
待到孙捕头带人冲进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堆精神错乱却还是挣扎着试图往外跑的囚犯。
“楚云溪！你……你……”
隔着涌动的人群，站在后方的楚云溪冲他露了个轻蔑的笑，随后手一扬，将手上的钥匙扔进了还在躁动的牢房。
“你……你……”
孙捕头被气得说不出话。
“抓住他……快给我抓住他！”
几个捕快开始穿越人群，堵在前头的囚犯皆被他们一刀砍死，血溅得到处都是，身上，地上，整个地牢瞬间化为地狱，到处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这便是林岚赶到地牢后的第一感觉。
“孙叔，发生什么事了？”
孙捕头的脸上都是血污，自己的，犯人的，官帽不知被谁抢了去，一身威严的官服此刻也被抓得乱七八糟。
“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
“你什么你！”孙捕头被气到嘴唇发白，那贱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的离开，而他在那看着却无可奈何，他气那人，也气自己，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发泄到眼前这个不知所踪的家伙身上。
“我告诉你，今晚要是不把他抓回来，县令明天要问斩的就是你我的人头了。”
他正在气头上，她不好多说，只能应了个是。
石砖地上都是囚犯横冲直撞留下的印记，即使楚云溪离开时留下了还未来得及清除的痕迹，被这暴动的人群涌过，只怕也是冲淡得差不多了。
“说，楚云溪往哪跑了！”
身后跪着的是那呼救的狱卒，孙捕头命人将他按在地上，可不管他们怎么打，这狱卒又怎么说得出来。
林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借着烛火，她看见了地上被抹开的一丝血迹，抹得不够彻底，应该是匆忙之中留下来的。
也是，他带着那么重的伤，又怎么可能走得远。
背后还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传来，林岚拿了火把，照着地上不多的血迹一点一点地寻找出去。
夜色如墨，月色却是异常的皎洁。楚云溪捂着伤处靠在树旁喘息，刚刚为了逃出来，他拼了命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留下痕迹，眼前因失血过多而阵阵发昏，浑身冰凉，可额头却还在止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
“楚云溪。”
他挺直了腰背转身，惨白的月光透过林间照在他的脸上，一样的惨白，来人竟一时之间没有发觉。
“林捕快真是好毅力，竟能一直追着楚某追到这里。”他看着她，半晌，低沉的话语从他微启的嘴中慢慢吐露。
“小岚，我们，真的要走到这步吗？”
回答他的，只有眼前骤起的红色，死的颜色，血的颜色……她的颜色。
“为什么不反抗？”
他被她摁倒在地，他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的土地正在一点点地被血浸透。
“小岚，若是此道即正，那你……又为何要哭呢？”
他伸手像是想抹去她眼角的泪，可她偏过头，那滴泪颤动着滑落脸颊，滴在了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跑呢……你已经到了这……为什么……又要留下来……”
心脏一点点地碎裂，像是喘不过气，明明已经养好了伤，可她却还是感到了窒息的心痛。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似乎想像从前那样去摸摸她的头，可是手刚抬起，却又放下了。
他们，早就不是他们了。
“我不想让你因为愧疚而丢了性命，我不想明日在断头台上，看见的是你的身影。”
“楚云溪，别忘了你是贼，我是官。”她背过身去深吸了口气，“我不需要你那假惺惺的可怜和伪善。”
刀光闪过，她抽出腰间的横刀毫不迟疑地划开了自己的胳膊。
“林捕快？”
血色染红了整只袖子，她抬手向后抛来什物，楚云溪反射性地抓住，可定睛一看，手中握着的，正是相伴多年的伏魔棍。
“林捕快，你这是何意？”
“现在，我不欠你了。”
她收了刀，沿着来时的路途一步一步走回了地牢，滴落的鲜血与地上的痕迹混在一处，无人知晓，便也无人再能寻到。
“林岚，你回去便是死路一条！”
她停下了脚步。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楚云溪看到了她的笑。
“楚大哥，即使世人不认同我的道可我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便也只好一直走到底了。”
是非对错，谁能知晓，天下公道，不过世人一句荒谬罢了。
她即行即远，他留在原处，只能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慢慢消失。
但愿来世，你不再为贼，我不再为官，你我相遇，便只在潭边枯树下，你说一句“小岚”，我再道一声，“楚大哥……”，即好。
捆紧了身上的包袱，木子没忍住还是转身抱了抱他。
“云溪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村子被毁，眼看初夏就要来临，楚云溪无法，只好让全村的人向南方迁移。
“哥哥现在是戴罪之身，我不能拖累了你们。”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哪懂这么多，只是一味的难过。
“我不在，你要听你阿娘的话，这一路不知要遭受多少险难，答应我，别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
小孩子点了点头，楚云溪轻拍了他一把，将他重新推回迁移的队伍中。
“云溪！那捕快追来了，怎么办？”
“别慌，你们快走，我去看看。”
山脚下，是他们初见的地方，只是如今潭水已干，枯树已死，物是人非，皆不往已。
“林捕快这是要在行刑前将楚某捉拿归案了。”
他调笑着看向她，不懂她为何又突然换回了女装。
“林捕快因缉拿犯人失手，现革去官职，但因其为副手且先前捉拿有功，故从轻发落，贬为庶民，流放出城。”她笑着说着她的审判，眼睛弯成了一汪秋水。
“楚大侠现在，要拿小女子怎么办呢？”
她换上了那日穿着的红衣，别上了那夜吹响的短笛。
“听闻宋城近来妖魔暴动，不大太平，我猜这连年来的怪事应是与那宋城脱不了干系。”
“楚大哥的意思是？”
他吹了声哨，翻身跃上奔来的黑马。
“此去宋城路途遥远。”
他冲她伸出了手。
“不知小岚姑娘可否与楚某做个伴？”
她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他，恍若初见时的那天，酒香怡人，似是要将人醉了去。
她握上了他的手。
“自然。”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