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生杜撰》楚西风

1、下山入凡尘

　　咕噜...噜噜噜噜...
　　......
　　咕噜...咕噜噜噜...咕噜...
　　......
　　咕...

　　三千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转身出去。
　　一会儿进来，小餐桌上摆好两菜一汤，两碗白饭，径自坐下举箸便食。
　　另一双手摸过来，拿起白饭开始稀里哗啦风卷残云。
　　三千白净的面皮隐隐抽动，当下挟了两口小菜在碗里，垂目慢条斯理地解决自己的白饭。

　　“喂，还有没有了？”口齿不清的问话从对面传来。
　　... ...
　　“我说，还有没有了？！”这回字句清晰，桌上汤水未剩，明显塞了满口的饭菜也已经被轻松消灭。
　　三千放下碗筷，抬起双眼，“没有了。”
　　“为什么只做那么一捏捏？”
　　... ...
　　“今天才吃了三顿！”
　　... ...
　　刚吃饱饭生气是伤身体的。
　　三千努力地这样告诉自己。
　　“天刚刚黑，漫漫长夜...今天有宵夜没有？”
　　可是不适当反击是更加伤身体的。
　　三千的面皮抽了抽，“你那无甚指望的记忆力如果还有剩，应该记得山上所有的食物只够维持到今天。”
　　“我知道我知道，”小鸟期待地看着三千，“到今天应该是今天过完啊，今天过完之前应该还有一顿宵夜啊！”
　　面皮再抽抽，“如果你早上没有再度踏入厨房做实验的话，夜宵应该是有的。”
　　意思是...没有？
　　“喂，你干吗总冷嘲热讽的？”没食物还那么牛做甚么！
　　这女人翻脸如翻书！“哦？我是在冷嘲热讽？我不是在陈述事实？”
　　小鸟缩了下肩膀，随即又挺了挺腰板，“过去的事有什么值当揪着不放！”
　　“看来你那记忆倒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的。”
　　瞪视。小鸟立起身来离开餐桌。
　　可恶！！她临出门红肿成泡的双眼那一瞥竟写满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的讯息！！

　　双手枕在脑后，小鸟舒服地窝在干草堆上，哭成缝的眼睛努力地辨别满天星斗。
　　还是有眼泪流出来，该死，星星月亮都分不清了。
　　“山师傅，你知不知道，你刚走，小鸟就要被饿死了啦...啊....”

　　声音传到另一厢，不禁令三千抑郁的面色更加抑郁。
　　老头应该正在底下偷笑吧，此时此刻。

　　月黑风高。
　　伸手不见五指。

　　一丝异味飘过。
　　三千挫败地捶了下桌子，迅速地冲了出去。
　　厨房，安全。灵堂，安全。东西两厢，安全。再回头看眼自己的房间，安全。
　　松了口气，眼睛仍然四下搜索，到底这股子胡焦味道是哪里传来的？

　　后山小院。树丛掩映下。
　　满地野鸡毛，一边角落上一滩血，左边一个木盆，旁边一堆木杈，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蹲在这一地乱七八糟中间，满脸黑灰，衣衫上血迹斑斑，双手忙活着火堆上一团乌黑的东西，嘴里还美滋滋地哼着...艳曲：
　　小宝贝呀小心肝，
　　不要跑来不要藏，
　　等我一把扑到你，
　　把你剥个精光光，
　　... ...

　　三千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终于找到满山头胡焦味的来源，听着小鸟满嘴胡言乱语翻来覆去的唱，三千不停的在深呼吸，深呼吸。
　　“喂，风够大，不需要你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助风。”
　　深呼吸，再深呼吸。
　　一团焦黑分不出形状的东西突然举到眼前，后面跟着小鸟乌漆抹黑的笑脸：“喏，我这次很守规矩啊，没有用厨房。你这么小心眼，可是我还是愿意把宵夜分你一半。”
　　“拿开。”
　　笑脸立即成柳眉倒竖状：“喂，我有守规矩啊！”
　　“你守规矩的结果就是毁了水师傅精心种植的花花草草，把院子变成屠宰场？”
　　“切，杀个鸡就叫屠宰场？真真没见过世面。”
　　“可不可以请你抓住问题的重点？”
　　“重点就是，我很饿，又没得吃，我奋力自救，顺便带了你的份，怎样！”
　　“不稀罕！重点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自救都毁点儿别的东西？”
　　“哼！”
　　还有脸哼！？
　　两人气得脸各自转向一旁。

　　未久。
　　“你确定那团东西能吃？”
　　“不确定才带了你的份么！”
　　又一阵青筋暴跳。

　　未久。
　　“一共打了几只山鸡？”
　　“三只，还有一只兔子。”
　　“走吧。”
　　呜啦！小鸟双眼放光地跟在三千后头，肩上扛着不知是吓死的还是打死的山鸡野兔，目的地，厨房。

　　酒足饭饱。
　　小鸟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幸福的打嗝，对三千横过来的眼神视若无睹。
　　过一会儿。
　　“三千，你下过山么？”
　　“嗯。”
　　“山下什么样儿的？”
　　“就那样。”
　　算了，看在刚刚的美味上不跟他计较。“明天我们一定要下山么？”
　　“嗯。”
　　“我有多打了山鸡野兔也不可以么？”
　　又一眼横过来。
　　“下山不是因为食物。山师傅和老头要我们下山。”
　　“为什么？”
　　... ...
　　“一定要听他们的么？”
　　... ...
　　“可不可以你自己下去？”
　　三千冷笑，“你以为谁愿意和你一起下去？”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问三句答一句，还偏偏捡最带刺的那句答！真是不可爱的个性！
　　“明天早饭你来煮！就酱紫！”
　　“你少说了个还字吧？！”
　　这个斤斤计较的老古板！
　　哼！找山师傅去玩儿。

　　灵堂...其实不怎么像灵堂。只有两口薄木棺，两块灵牌，还有小鸟漫山遍野采来的各种白色的野花编成的花环。
　　薄木棺里，静静的躺着山师傅和水师傅。
　　小鸟盘膝坐在两口棺木前，从怀里掏出流虹和小木人，开始削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死这件事，看来不只是山师傅水师傅永远不再和她说话了这么简单。目前为止还包括，怎么喂饱肚子，怎么打发无聊时间，怎么去山下生活，阿对了，还有怎么对抗三千那团低气压。
　　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哎，山师傅病死了，明明水师傅好好的，干吗跟着死了？这个问题想了好多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要问问明白人。

　　“三千，三千！”小鸟蹦蹦跳跳的跳进三千的房间。
　　三千从手中书里抬起头来，怒瞪她一眼，“出去！”
　　给他规矩大的！有求于人没办法，小鸟翻着白眼退回一步，屈指咚咚敲两下门板，不待三千出声就自动跳进来。
　　“三千啊，我有个重大问题想问你。”
　　... ...
　　“为什么水师傅死掉了？”
　　原来是这个问题。三千垂下眼帘。
　　“你知道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实在超出你能力范围，说了你也不能懂。”
　　“喂，不要小看人，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哼哼，殉情。你懂么？”
　　“汛情什么汛情，咱们不是在山上么。”
　　果然这样。
　　三千不耐烦地把满脑袋问号的小鸟推出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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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从来不知道山下是这个样子的，早知道这样，别想让她再回山上，哼！每次水师傅只带三千下山，说什么搬东西好重，山下人长得都很可怕，山下到处乱糟糟臭烘烘，根本就是骗人！骗她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不要动！

　　于是就看见小鸟化身花蝴蝶，在小市集里翩然来回，对走了无穷远山路的抱怨也都丢得干干净净。
　　嗯...山下是有点儿乱，人呢，长得有些千奇百怪，不过无妨，好玩的东西多到眼睛都要装不下了。
　　“三千三千，看这个，看！”
　　三千眼皮都没抬，无论眼神上，表情上，还是走路方向上，都努力显示出“我与此人毫无干系”的坚定。
　　切！古怪的家伙！这么热闹的地方他都不喜欢！

　　把市集里里外外逛满三遍的结果是，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现实，这个现实令小鸟相当郁闷。
　　“三千，那个叫银子的东西，怎么搞得到？”
　　“你可以坐在这里等着天上掉下来给你。”
　　小鸟继续郁闷。
　　三千起身，拂拂衣摆走在头里，道：“想要银子就跟上来。”
　　小鸟一付狐疑表情看着三千，遭到一记暴栗。

　　两人走走晃晃到了一家客栈前，小鸟禁不住一阵欣喜：“三千，你打算请我吃好料么？”刚才走过时就被那传出的阵阵香味吸引的想要冲进去。
　　三千一阵拖拖拽拽找回了小鸟的注意力，往门前一角上指指，但见一块小牌匾上一张红纸，上书：招小二一名。
　　小鸟指着牌匾，“这就是银子？”
　　三千点点头，推着小鸟往里走，边走边说：“一会儿见了掌柜的，我说什么你只管点头。”
　　小鸟一副防备的眼神。
　　“不然可是没有银子的。”
　　说话一小二近上前来，满脸堆笑，“二位客官里面请了。”
　　三千一派悠闲，问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小二立刻收起灿笑，油油的手指头往里面一指，径自忙去。
　　三千不以为然，引着小鸟到了掌柜跟前，斯文问道，“掌柜，可还需要一名小二？我这朋友想试试。”
　　小鸟赶紧点头，收回探究刚刚小二的目光，开始探究起面前的掌柜来。
　　这个掌柜，一定很抠门吧，自家饭庄也不舍得吃是怎地，瘦得皮包骨头，薄薄的一层面皮紧紧绷在脸上，仿佛多长一寸出来都叫他心疼。
　　小鸟研究着掌柜的面皮，不防掌柜也在打量她，半晌皱皱眉，“这副模样，惊了我的客官。”
　　三千笑笑，“这两天生病，过两天就好了。”
　　“有经验么？”
　　“您可以什么都让他干”，说罢看小鸟一眼，小鸟立刻点头。
　　“勤快么？”
　　“勤快着呢，而且力气大。”再看小鸟，小鸟点头。
　　“而且我这朋友还不需要吃饭”，小鸟迟疑了下，三千瞪过来，只得又点点头。
　　掌柜立刻就笑了，“留下了。二狗，过来！”
　　那说笑就笑说不笑就不笑了的小二颠巴地过来，掌柜交待几句，小二灿笑点头，带上小鸟哥俩好状奔后头去了。
　　这厢，掌柜：“我还缺个帐房，你感兴趣么?”
　　三千淡笑摇摇头，迈步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