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在哪儿》一缕夕阳

56、唤不回来的妈妈

　　赵鹏飞的老家里，因为疫情，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寂寞的街道只能跟光秃秃的枝丫还有那些落寞的影子为伴。赵鹏飞的爸爸佝偻着腰走在街道上，显得是那么的瘦弱，那么的孤单无助。年轻人都在外打工，回不来，他只好找来了家族的几个老兄弟，弟媳，和几个好心的邻居来帮忙，邻居的两个弟妹子帮着买来了装裹衣服，她们让鹏飞的爸爸找出一些棉花，碗里倒上一些酒，给鹏飞的妈妈净身，一边擦，一边念叨：“嫂子，我们给你擦洗干净，你走吧，安心的走吧。”鹏飞的爸爸含着泪花，心里一团空，别人喊他，他就木木的答应着，来来回回地找东找西。
　　大家帮着把灵堂支好，又帮着穿好装裹衣服，把鹏飞妈妈安放在灵床上。
　　“大哥，眼下这种情况，你看咱们那天入殓发丧？”家族的兄弟们说。
　　“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木木地说。
　　“鹏飞能回来吗？”弟媳妇问。
　　“不知道。”鹏飞爸爸木木地说。
　　“鹏霞能回来吗？”弟媳妇又问。
　　“回不来，她上学离的远，加上当下这可怕的疫情，没有告诉她。”鹏飞爸爸说。
　　村里的干部来了，在灵堂前行了礼，告诉鹏飞爸爸说：“眼下形式很紧，有几个人，能简简单单地把事儿办了就成，千万不要惹事，明天就把人发送了吧，不要在灵堂前放三天了，不看上级查，实在不行的话，大队派人帮你们发送亡灵。”
　　“哦，哦”鹏飞的爸爸木木地答应着，家族的弟兄们赶紧递上香烟，点头答应着。
　　因为没有几个人，打墓的人太少，大队找来了钩机，帮着把墓穴挖出来。第二天，家族的兄弟找来了一辆三轮车。吃过早饭，九点多钟，大家七手八脚的准备入殓。因为疫情，只是让几个至亲来看看即将离去的亲人，亲人们站在亡灵的身边，没有以往的哇哇大哭，但是眼睛都是红肿的，泪珠子不由自主地一滴滴滴落下来。人们把鹏飞的爸爸拉进内屋里，一个老嫂子陪着她，一直在劝慰他：“人总是要走的，她走她的，你活你的，你一定要撑住啊！咱还有孩子们呢，有你，孩子们回来就有家。”鹏飞的爸爸木木的点着头。大家帮着把亡灵安放进棺木里，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喊着号子，把棺木抬上了三轮车，三轮车缓缓地走着。鹏飞的妈妈就这样凄凉的走了，没有儿子儿媳的送葬，没有女儿的送葬，也没有孙女儿的送葬，披麻戴孝的只有四个还在本村上学的小孩子。
　　此时鹏飞正跪在自己家的屋子里，朝着家的方向看着空荡荡冷清的街道，哭泣着。妈妈在自己不长的一生里，她用尽了全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辛劳和努力热爱着，热爱着这个平凡的家，热爱着家里的每一个成员，她所有的辛劳都是为了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了孩子们能生活的更好一点儿，如今妈妈走了，作为儿子却不能去看她最后一眼，不能去送她最后一程。赵鹏飞你这当儿子的够格吗？赵鹏飞哭泣着，头巴巴的磕在地上。常盼盼看到丈夫这痛苦难过的样子，她也流泪了，她慢慢地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丈夫跟前说：“不要太难过了，人反正是走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滚蛋，死去的不是你的妈妈，是我的妈妈。妈妈呀，儿子不孝啊！”赵鹏飞哭喊着，他恨可恶的病毒，是这可恶的病毒阻挡了自己回家的路，他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双翅膀，不能飞回家乡，飞到亲人身边。
　　赵鹏飞的话，让常盼盼感到人生真的好悲催，丈夫的悲催是他的妈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然而自己的悲催是自己没有妈妈，自己活了三十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妈妈，我的妈妈，你在哪里呀？两行泪水顺着常盼盼的脸颊流下来，一直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这就是人生的滋味吗？小嘉月听到爸爸的哭喊，她有点儿惊恐的跑到妈妈跟前，钻进了妈妈的怀里，小声地问：“爸爸好凶。”
　　“没事儿，你的爸爸心里难受。”盼盼抚摸着女儿的头安慰她说。
　　“爸爸为什么难受？”嘉月眨眨眼问。
　　“他的妈妈死了。”盼盼说。
　　“死了，就是埋到土里去睡觉了吗？永远也不回来了吗？”小嘉月问。
　　常盼盼无声地点带头。
　　小嘉月嘴巴一撇，竟然捂住脸也哭起来。
　　冬天的太阳本来就有点儿懒散，还有一点儿调皮，一缕缕阳光撒在小小的院子里，一会儿又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子，跳上了阳台上绣球花碧绿的叶片上。赵鹏飞跪在阳光里，阳光是那样友好地亲吻着他，从他的头一直到他的脚，从他的眼帘一直到他的心底，但是这个悲痛的人，根本感觉不到阳光对他的抚摸，他的心底，他的世界都是他去世的妈妈，妈妈的故事在他的脑子里一直在上演，也在一直在落幕。
　　冬日的阳光是短暂的，慢慢地，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了。屋子里的光线黯淡了下来，赵鹏飞还像是一个影子跪在那里。
　　夜幕拉开了，一家家的灯火开始陆陆续续地亮了，常盼盼做好饭，给赵鹏飞端过来，他不接，也不说话。
　　“你吃点儿饭吧，老是这么跪着。”常盼盼说。
　　“走，走开。”赵鹏飞吼着。常盼盼默默地把饭菜端走，她端起孩子的小碗儿，默默地把饭一口口送进孩子的小嘴巴里，小嘉月看到爸爸的样子，再看看妈妈的表情，她乖乖地一口口吃着饭，也不再撒娇了，吃完饭，她也不再吵着看动画片了，自己随便拿起一本儿童识字。翻看了一会儿，就自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星星出来了，一闪一闪的，好奇地看着这个的多情而又无情的世界。一会儿，月亮也出来了，银盘似的月亮默默地看着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时间不急不缓地溜走着，闪闪烁烁的灯火开始一盏盏的熄灭了，常盼盼躺在床上，她看看丈夫，丈夫还跪在月光里，银白清冷的月辉撒在丈夫的身上，他就像是月光里一具悲痛的雕塑。她起床，轻轻地走到丈夫跟前说：“天晚了，你还是上床休息一会吧。”
　　“不要管我，回不了家，我也要为妈妈守灵，我跪在这儿，妈妈在天上就能看到我。”
　　“你不吃饭，老这么跪着，身体能受得了吗？”常盼盼担心的说。
　　“那你给我烧一壶水吧，拿过一个杯子来，拿过一瓶酒来。”赵鹏飞说。
　　常盼盼烧好水，把水和杯子轻轻地拿过来，放下，但是她没有给丈夫拿酒。赵鹏飞一看没有酒，他瞪着常盼盼，红着眼喊：“酒呢？拿酒！”
　　常盼盼只好拿过一瓶二锅头，又给他吵了一盘花生米端过来。赵鹏飞就在一袭朴素的白月光里喝起了闷酒。
　　半个月以后，一些路口卡的不是太严了，高春萌经过周旋，搞到了两张通行证，齐峰把自己的车子借给他们，赵鹏飞和常盼盼马上就开车上路准备回衡水赵鹏飞的家，路上安静空旷的让人心里压抑。车子飞速地跑着。路口的大牌子上写着：“坚守各条路口，筑好防疫大门。”尽管有通行证，但是在路口还是要经过严格的检查，一次次的核酸检测。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驶进了赵鹏飞他们的村子边，但是进村的路口被堵了，路口的牌子上写着：“疫情防控，重于泰山。”
　　“掉头，咱们从另一条路进。”赵鹏飞说。
　　走过颠簸的一段路，到了路口，这个路口竟然也被堵住了，迎接他们的还是一块牌子：“疫情防控，绝不放松。”
　　“他妈的，怎么都堵了。”赵鹏飞骂着，光秃秃的树枝丫在风中摇摆着，还发出呼呼地响声。
　　“实在不行，咱们步行回去吧。”常盼盼说。
　　“绕路吧，绕道上山的那条路上去，那条路应该不会堵的。”赵鹏飞看看车窗外光秃秃的山梁说。
　　“山路不好走，你也不经常开车，可以吗？”常盼盼担心地说。
　　“应该没事。”赵鹏飞说着就又调转车头，拐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经过无数番周折，赵鹏飞终于回了家，他静静地走进熟悉的院落，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有点儿凌乱，没有了以往回家的温馨，小黄狗摇着尾巴，噢噢地叫着，小黄狗旁边的墙上丝瓜架死蛇一样凄凉地趴在那里，干枯的叶子在风中瑟瑟地抖动着。
　　赵鹏飞和常盼盼走进屋子，爸爸木然的坐在凳子上，他们进了屋子，他才意识到有人进屋了。他一看是自己的儿子，眼圈儿竟然红了，他撇撇嘴说：“你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躺在冰冷的墓穴里已经十七天了。”
　　“爸，你的儿子不孝，没有发送妈妈，到今天才回来。”赵鹏飞哽咽着说。
　　“没办法，谁让她在疫情紧的时候走呢，谁家都一样。你们去坟上看看她吧。”爸爸说完颤颤巍巍到另一个屋子里，拿过一袋捏好的铂，一刀黄纸，一注香，一小袋蛋糕。
　　赵鹏飞和常盼盼提着东西来到了妈妈的坟前，两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新坟头圆圆的，迎风竿和花圈插在坟头上，在寒风中呼啦啦地响着，是那么的扎眼。妈妈就像是站在花圈里，妈妈没有哭，反而好像是对着他们笑似的。
　　赵鹏飞扑倒在坟头上，头咚咚地磕下去，哭喊着“妈妈，妈妈，你不孝的儿子回来了，你能睁开眼看看吗？你怎么就走了，就不管我们了。”他痛苦流涕，他一边哭一边使劲儿的抓坟头的泥土，他恨自己的手太小，不能一下子把泥土都抓开，他想再看看亲爱的妈妈。
　　一只乌鸦凄厉地叫了两声飞过灰蒙蒙的天空。迎风竿呼啦啦地响应着乌鸦的叫声。
　　丈夫的哭喊，让常盼盼的心也开始疼痛，她努力地克制着，土里安息的这个女人是自己丈夫的妈妈，也是自己的妈妈，因为自己没有妈妈，所以在普通人嘴里亲切的妈妈两个字，在她的嘴里竟然是生涩拗口的，她叫不出妈妈来，她只是在婚礼时，在司仪的监督下，喊了一声妈妈，这是她常盼盼长这么大，第一次叫妈妈，当时妈妈端端正正地坐着，穿着紫红的喜庆的衣服，妈妈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开心地答应着。如今妈妈的笑脸再也看不见了。再也听不到妈妈知冷知热的话了，再也吃不到妈妈端到跟前的饭了。妈妈被埋在了这个坟包的下面，以后就与荒凉的山丘，衰落的野草为伴了。可怜的妈妈，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妈妈，您这一走，我又没有妈妈了。常盼盼忍不住也：“妈妈，妈妈，妈妈、、、、、”地哭喊起来，周围的一个个小山丘也跟着她在呼喊：“妈妈，妈妈，妈妈、、、、”周围光秃秃的林木也跟着她再喊：“妈妈，妈妈、、、、、、”一颗颗枯草好像也被她的喊声唤醒了，跟着她喊：“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