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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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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内,叶流影就领教了GS的大牌作风。并不是说GS对甲方的态度有任何不当之处,而是手头的业务实在繁忙。选位图她已经交到城建局窗口,只不过想多要一份晒图副本向黎总交差,前前后后等了不下三天。
挂上祝一一的电话,她脚不沾地匆匆赶向GS。到了建筑设计部,整个区域异常忙碌的情景让她只觉眼花缭乱。她边走边暗暗自嘲,如果不是自身的缘故,恐怕现在的自己也该是设计大军中的一员。
“叶流影!这里这里!”祝一一从一大堆图纸里探出头,见她从老远的地方四顾着快步走近,抬手扔出一个纸卷,“接着!”
叶流影还未及答应,那一米多宽的卷轴已“唰”地当空一掠,直直朝她飞来。慌乱中,她根本没顾得上作出伸手的反应,更不晓得闪身避开,只知道傻傻地紧紧闭上眼睛。正认为自己此劫难逃时,似有一阵微风迎面而过,只觉腰间被人轻轻一揽,双脚已离开了方才所站的位置。她下意识地轻呼出声,却在睁开眼睛的同时看到与她密密相贴的那个人已将纸卷稳稳接在手中。
烫得笔挺的白色衬衫衬得下颌的线条越发坚毅俊朗,淡淡的薄荷气息杂着他轻逸的呼吸,柔柔拂过她已微微泛红的脸颊。她心头止不住地突突轻跳,猛地一个激灵才想到要将他推开。
未待她作出任何实质性的抗拒,江引墨已收回揽在她腰上的手,同时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找不出一丝可供人遐想的绮念。
一旁的祝一一也是惊魂未定,心里直怪自己太浮躁太大意,若不是刚从总经理室出来的江引墨恰好经过,眼明手快替叶流影挡住这一袭,只怕要害得她血溅当场了。
似乎只有江引墨没当回事,也不等叶流影说出什么答谢的话,转过身同GS的总经理耿清泽握了握手,“先走一步。”
耿清泽点头的同时,不知哪个角落爆出一句:“一一!出现场了!”
“哎!”祝一一忙不迭地应声,又赶忙收拾东西对叶流影连连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差点闯了大祸。图纸你先拿走,回头我请你吃松鼠桂鱼算是赔罪。”
叶流影尽量自然地笑笑,表示自己没事。不防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再一次扫过她的后颈,化作清冷的声音停留在她的耳际,“你一起去。”
待她回神明白过来他们准备去的是致天国际的现场,江引墨已带着司慎转身而去,只留给她一个越来越难以捉摸的模糊背影。
份内之事,虽说是临时加上的差事,她依然责无旁贷。
整了整衣物,她无声地随着一众人等下楼。
下到车库,设计部的同事们客气地上了司慎的车,对祝一一调侃道:“一一,PORSCHE的高级待遇就留给二位美女了啊。”
祝一一恍神中,江引墨已将车门打开。见叶流影加紧两步,目不斜视上了车坐进后座。她更是不由得愣了一愣,想着这辆车上统共也就三个人,要是自己和叶流影都坐在后排,不是变相将江引墨认作是司机了么,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念头一闪,她只得坐进副驾驶。
江引墨倒没多说什么,只提醒祝一一系好安全带便上了路。
去到现场,司慎和设计部人员扯着卷旧图纸,将要作调整的细节对众人逐一讲来,很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反观理应执掌大局的江引墨,只在一旁双手插袋闲闲而立,难得在司慎略作停顿时提纲挈领地点出几处。
叶流影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奋笔疾书,她的记性向来不怎么样,生怕自己漏掉重要的信息。
“还有,”见司慎记的要点已讲得差不多了,江引墨伸手朝前方指去,那是致天国际所处地块之外的另一片空地,“采光部分需要重新考虑。他们的最高高度可以做到两百米,所以我们东裙楼楼顶的方案都要改过。”
淡淡语声方才落地,随行的人群中,已不只一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尖顶——”他顺手抽过叶流影手中的长铅笔,在已作废的旧图纸上圈出位置,“北欧风格过于鲜明。”
笔尖在空白的地方略有停顿,三两下勾出一个四坡顶,线条清晰,透视准确,显见速写的功力十分了得。画毕,他不甚经意看遍在场的每一个人。叶流影敏感地意识到那幽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尤其长久,鼓足勇气稍一抬头,江引墨早已收回视线看向图纸,用笔点着自己画出的图形接着道:“我猜,多半是借鉴了这个——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另造一幢马勒别墅。”
周围已开始窃窃私语。他也不予评论,只对司慎说:“你们继续,我四处走走。”话音落地的同时长腿一跨,人已朝相反方向走去。
叶流影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怔忡,思绪仍处于混沌之中,脱口喊出一个“江”字却生生愣住,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听闻她的声音骤然侧头,却是一个字也不说,似乎是等着她把话说完。
她只得叫了一声:“江先生——”
他这才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冷冷地问:“什么事?”
“我……”这样的态度让她一时语塞,随后突然指指他紧紧攥住的那只手,“我的笔……”
他向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赶忙垂下头避开他万绪莫测的眼光,下一秒后他借用的笔回到自己手中。当她再度平静地抬头时,他已走出了一丈之远。
不出三分钟后,司慎接到江引墨的电话。些许诧异中正见五十米开外的那个人举手向自己示意,连忙招呼大家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江引墨等众人走近,向司慎等人展示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祝一一瞧了半天,还是分辨不出那白惨惨的细长条子究竟是什么,头一个打破闷葫芦开口问道。
叶流影顺手接过,乍看之下恍然大悟,“是草!枯草!”
此言一出,祝一一和GS的其他人即刻俯下身,留神一看后差点一头汗,乱石掩埋下果然有数十茎枯草横七竖八地翘起,这么大的漏洞要不是江引墨及时发现,还真没有谁注意到。
江引墨拍了拍手,又插回裤袋,似乎并不打算发作;反倒是司慎仔细察看返回后不客气地问:“差不多二乘十的绿化带,为什么图纸上没有标明?”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应声。幸亏祝一一反应快,就着司慎的手在图纸上大概描出方位,见司慎脸色有些缓和,她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司慎没有继续发难,平时的他笑模笑样好脾气得很,之后的一件小事还是让祝一一胸闷了一把,却苦于不能言。
临走时,江引墨仍沿着来时的路有意无意地四下环顾。几次俯身后,他的手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祝一一也是为了缓解稍嫌压抑的气氛,笑眯眯地边走边看着他的手问:“这乱石堆里江先生捡着什么宝贝了?”
江引墨将手一摊,她只一瞥,便欣喜地说:“呀!好像是月亮石!”
说完扯扯身边兀自出神的叶流影,刚想赞叹,冷不防司慎冒出的笑语如一盆凉水直从一一的头上浇下,“原来祝小姐能识珠辨玉,眼神还不是一般地好。”
原来他方才的隐忍,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幸亏是夏天,否则她非被又气又冻闹成感冒不可。也好在祝一一小姐一贯大度,此时像是根本没听明白司慎的冷嘲热讽,状似无心地指着江引墨掌心里球径不超过一公分的不规则石块继续问:“这么小的两颗石头,你拿回去能做什么呢?”
江引墨风度极好,自是不会给小女生难堪,见祝一一自搭了台阶拾级而下,也就很配合地答她:“做首饰……”话还没说完,“从此以后无忧无求”的歌声骤然而起,他迈开大步从二位女士身侧擦过,去到一边接起电话。
祝一一懵了半天,才抱住叶流影的胳膊小声叫道:“听见没听见没?他说要拿这个做首饰,怕是要送给心爱的人呢——有这品位还真是不一般人哪!”
司慎不以为然,撇撇嘴,“叶小姐又没聋,你再嚷嚷,只怕身后那片死掉的草都能听得见。”说完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祝一一几乎气得跳起来。设计组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没发现那块荒弃的草坪,且她是唯一的女生,还仅是个微末的助理。为了那点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的失误,这姓司的三番两次寻衅于她,明显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啊!
叶流影握了握她的手,显然在示意她息事宁人。
“不行,我非得找他好好理论理论不可。你别拦我!”祝一一试图挣开她的手,乍见她面色苍白,忙改口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流影口里虽这么说,却不时用手帕轻轻拭汗。
“一定是在日头下站太久了,别是中暑了吧。这该死的资本家!”祝一一拖了她朝车边走去,还是没忘了之前受的那份闲气。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是真给气糊涂了,若论有几分资格代表IS的资本家,显然还轮不到她口里诅咒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