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陈景初

2、第 2 章

　　周羡青他们办公室全是已婚的中年女同事，他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因此一向是一个人去吃饭的，现在突然冒出来个沈嘉树发出午餐邀请，不习惯的同时，一时竟然还生出一丝受宠若惊来。

　　好在沈嘉树是个妥帖的人，大概是经过一早上的熟悉，已经看透了周羡青的本质，主动揽过了寻找话题的大任，尽量不冷场让他觉得不自在。

　　食堂里人很多，隔壁桌几个女同事谈论着家里的孩子老公，尖细的声音被地下室封闭的环境发酵得越发刺耳。

　　周羡青微微皱眉，忍着高分贝噪音，埋头吃饭。

　　饭吃到一半，一个女声在他们头顶响起：“沈嘉树，这儿有人吗？”

　　周羡青两颊塞得鼓鼓的，抬眼看去，认出是沈嘉树部门的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高高瘦瘦的，短发，长得很清秀。

　　沈嘉树笑着说：“没人，你坐吧。”

　　那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坐在沈嘉树旁边，还跟周羡青打了个招呼。

　　周羡青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嘴里还有食物，只礼貌地笑了笑。

　　那女孩子跟沈嘉树聊天，说的都是些和工作相关的事情，周羡青插不上话，也乐得能不开口，安静地吃饭。

　　沈嘉树早已经放下了筷子，还在和女孩子说话，周羡青吃完，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走，沈嘉树先注意到了他，说：“吃完啦，那我们走吧。”

　　“哦，好。”周羡青看了女孩子一眼，想问沈嘉树要不要等她。

　　女孩子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挺好看的。

　　周羡青不太自然地回以一笑。

　　沈嘉树径自站起身来，端起餐盘对女孩子说：“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吃。”

　　女孩子点点头，又提醒他：“我们下午还要出去见赵老师，别忘了。”

　　沈嘉树笑笑：“放心吧，这还能忘？”

　　从食堂出来，沈嘉树好像心情很好，提议说：“去公园转一圈吧。”

　　周羡青不太想去，面露犹豫。

　　“走吧。”沈嘉树笑着搭他的肩膀，“吃完饭就坐下容易消化不良哦。”

　　被突然搭上来，周羡青后背一僵，直觉地一把拍掉他的手，又马上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转头看到沈嘉树略带惊诧的神情，勉强扯了扯嘴角，移开了视线，低头朝大门口走去。

　　他步履匆忙，没注意那该死的玻璃门被前一个人甩得过重，关上后又慢悠悠地借着惯性转了回来。

　　沈嘉树急忙大步赶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小心！”

　　玻璃门带着一阵凉风，堪堪从周羡青面前转过去，险些拍在他的脸上。

　　沈嘉树着急地问：“没撞到吧？”

　　周羡青惊魂未定地扭头：“没、没事。”

　　沈嘉树松了口气：“这门早就该换了，跟后勤部反映过好几次，也没人来管。”说着推开了门，回头笑着说，“走吧。”

　　周羡青望着他和煦的笑容，心脏莫名安定下来，隔了外套，胳膊被他用力握过的地方仍是隐隐发烫。

　　公园里的景色正好，柳条迎风招展，撩人地拂过人的面颊。湖水中央，三三两两的野鸭游来游去，划出一道道波纹。

　　他们两个沿着湖边的小路散步，周羡青随手揪了根路旁的野草扯着玩，问沈嘉树：“你每天都来吗？”

　　“我也是调部门后，每天被那几个姑娘拉着来转两圈，说是减肥，后来就习惯了。”沈嘉树说，“不过饭后这样走一走，确实会觉得身体舒服一些。”

　　“这样啊……”周羡青答应着，心想这个沈嘉树看起来人缘还不错啊，干嘛非得要扯着自己一起呢。

　　沈嘉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总觉得每次看到你都是一脸忧愁。”

　　周羡青干笑：“没有吧，脸就长成这样，没办法。”

　　“真的。”沈嘉树认真地说，“我们办公室那几个姑娘还常常说到你呢。”

　　“说到我？”周羡青疑惑地指指自己，“我有什么可说的，我都不认识她们。”

　　沈嘉树笑起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周羡青。”

　　周羡青一不爱跟人说话，二不爱笑，迎面对上别人的目光都恨不得立马扭头，简直是社恐本恐。因此现在沈嘉树居然说他是有趣的人，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我是不是被嘲讽了？

　　沈嘉树不知道他那点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只是看他一脸不高兴，笑着说：“是褒义上的有趣。”
　　周羡青没吭声。

　　沈嘉树便继续说：“周羡青你该多笑笑的。我们办公室的几个姑娘都说你长得挺帅的，就是不爱搭理人，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周羡青生硬地回答。

　　“喜欢的人呢？”

　　“也没有。”周羡青说，“你在调查我吗？”

　　沈嘉树打了个哈哈：“就是随便问问，遇到合适的我可以帮你介绍呀。对了，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

　　周羡青皱了皱眉：“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

　　沈嘉树好脾气地笑了笑，并不介意。

　　周羡青反而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冲了，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知不觉就把话说重了。”

　　“没关系。”沈嘉树说，“朋友之间本来就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嗯。”周羡青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应了一句。

　　沈嘉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回去吧，我得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出去呢。”

　　“嗯。”

　　回办公室不久，周羡青收到了来自沈嘉树的微信好友申请。

　　怎么回事啊，他想，不会真的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吧。他心里矛盾，索性假装没看到，把手机丢到一边，埋头工作。

　　沈嘉树部门的工作和周羡青他们很不一样，常常需要在外面跑，周羡青下班从他们门前经过，看到他们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灯也黑着。

　　大概不回来了吧，周羡青想，对着沈嘉树那条验证消息“我是沈嘉树”发了一会儿呆，还是点了通过。

　　他回到家中，陈京正在厨房叮叮当当地收拾，听到声音后从厨房探出个头来，说：“我饿了，正准备煮个泡面，你要吃吗？”

　　周羡青摸了摸肚子，听它没出息地咕噜了一声，很是泄气：“吃……吧，谢谢。”

　　陈京说：“那你先洗澡吧，马上就好。”

　　周羡青答应着，心想就目前来看，和陈京一起住倒也不是件坏事，虽然他每天足不出户，生活作息黑白颠倒……但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房东，他好说话且大方；作为室友，他年龄和自己相仿，人也还不错，作息尽管混乱，却基本打扰不到自己，还能隔三差五捎带着给自己做个晚饭，安抚一下自己劳累一天后的胃，好像也不该有别的奢求了。

　　陈京听不到他的内心自语，在他洗澡的功夫就端了两碗泡面出来，plus版的，加了火腿肠、青菜、午餐肉，上面一个煎蛋，底下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周羡青觉得自己更饿了：“好香。”

　　陈京笑呵呵地递给他一双筷子：“饿坏了吧。”

　　“谢谢——”

　　“客气什么。”陈京在他对面坐下来，关切地问，“你黑眼圈很重啊，昨晚没睡好吗？”

　　周羡青没精打采地戳着上面那个煎蛋：“嗯，做了一晚上噩梦。”

　　“啊，是还在想那件事吧。”陈京说，“有什么头绪吗？”

　　周羡青摇摇头：“没有。”

　　陈京叹气：“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去找那个快递员问过了，可是他说寄件的人太多了，他也记不得了。”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头疼哦。”陈京说，“对了，我也买了一本书，收到后我也帮你研究研究，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周羡青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望了一眼屏幕，是沈嘉树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随后又是一条：“还以为你不想理我呢，好久都没通过。”

　　紧跟着又是一条，只有一个表情。

　　手机连续震动，陈京便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一个同事。”周羡青说，顺手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你们工作好辛苦哦。”陈京不疑有他，满脸同情，“下班了还要回消息。”

　　周羡青笑了笑，也没解释。

　　吃完面后，陈京回房间继续工作，周羡青很自觉地收拾碗筷去洗。

　　房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陈京不怎么出来活动。周羡青一闲下来心里就忍不住乱想，干脆把厨房打扫了一遍，又把客厅的地拖干净，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起手机，发现自己还没有回沈嘉树的消息，斟酌字句回道：“不好意思，刚刚在吃饭和打扫卫生，才看到消息。”

　　刚放下手机沈嘉树就回了消息：“我刚刚下地铁。”

　　“这么晚？”

　　“是呀，今天录视频的那个老师太紧张了，我们反复录了好几次，不加班加点就赶不上录制进度了。”

　　从他的消息中，周羡青仿佛能看到他有些抱怨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安慰他说：“辛苦了。”

　　沈嘉树回了一个表情，然后说：“先去吃饭啦，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