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下部）》跳跃的火焰

49、第一章 7-1

　　一片萧瑟中，南原大军压进了通往上京的最后一个关口，漠阳关。
　　很多东丘人听说了战火烧到了长草场，都弃家离开。大军一路过来，经过的村镇都像死城一般。东丘人临走前放了火，把自己的家园烧成了一片废墟，留给南原人的都是烧焦的断壁残垣。
　　完颜朔坐在王驾里，巨兽行走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这里是平原，没有任何遮蔽，风很大，吹得王驾的垂帘猎猎作响。脸颊边突然传来一丝凉意，完颜朔伸手摸了摸，是雨滴。
　　下雨了。
　　大雨突如其来，势如倾盆。可这也不能阻止大军前进的步伐。黑色的，仿佛长龙一般的军队沉默的冒雨前进着，压向漠阳关。
　　南原大军到了漠阳关外数里处，并没有着急攻城，平静的安营扎寨。他们的营地前方立起了几个高高的尖木桩，上面悬挂着几个没有首级的尸首。尖木桩扎上不久就引来了大批的乌鸦，哇哇的叫着绕着那些血腥的无头尸垂涎的飞着。
　　南原派出了一名狼骑，将一个包袱扔到了漠阳关的城门外。狼骑扔掉包袱后轻蔑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的狼翘起一只后脚，向着那包袱尿了一通，方才在骑兵张狂的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漠阳关的受城兵等那狼骑去得远了，才下去拾回了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数个人头。其中就有徐炳，怒目须张，死不瞑目。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东丘兵将都沉默了下来，感觉到了屈辱，愤怒，还有从内心升起的寒意。
　　“王。”毒焰安静的进了王帐内，低头行礼：“呼合博传回来消息，韩重不同意我们的条件。”
　　完颜朔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摸着黑狼的背毛：“条件那般苛刻，他当然不会同意。”他顿了顿：“告诉呼合博，让他转告韩重。为了表达诚意，我愿意亲上雪山，就看他韩重有没有这个胆量。”
　　“是。”毒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完颜的手停了下来，轻轻拍了拍黑狼的后颈，轻声开口：“去找到她，杀了她身边的人。”
　　黑狼起了身，抖了抖毛，回头温柔的舔了一下完颜朔的手指，闪电般的掠了出去。
　　雪山之上，天气越来越冷。
　　韩部暗地里放出了符信通知韩业韩重勾结南原的事情，直到小小的纸符身影消失在夜色掩盖的风雪中方才转身，楠生靠着山洞的墙壁，因为冷，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生火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所以他们只能这样依靠有限的衣物来抵御寒冷。
　　外面风雪渐大，洞内一片黑暗。他伸手拥住了她，感觉到她抬起头，像小猫一样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的说了声：“真冷。”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冷得就像冰块一般，他沉默的将她的手握紧在自己的掌心中，用体温给她温暖。
　　“我想回北越去看看。”楠生开了口：“从发大水离开家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了，不知道现在那里如何。”
　　他终于开了口：“我陪你去。”
　　“我家以前，院子里种着一棵樱桃树。樱桃熟的时候，满树枝都是红红的果子。大哥就会拿了木瓢，挨个的找熟透的，摘下来给我吃。”
　　他侧过脸贴着她的脸，低声开口：“以后我们也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种一颗，等到熟了，我摘给你吃。”
　　楠生笑了。
　　她伸出手，摊平手掌。心念一动，淡淡的蓝色波光就在她的掌心亮起，凭空在她的掌心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淡蓝色的湖泊，非常的美丽。
　　淡淡的蓝光映在她的眼底，那湖泊中慢慢升起几个小小的，米粒大的粉色花苞，渐次开来，都是白莲，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她有些孩子气的对韩部说：“你看。”
　　“你的本命源。”韩部看着湖泊和白莲：“你要小心保护它。”
　　“嗯。“楠生应了句，手掌一握湖泊消失。
　　方才的蓝光映照在山洞壁内的冰霜上，非常漂亮。湖泊消失后，洞壁上的蓝光却没有消失，冰晶上的每一个折角都星星点点的亮着，极其微弱，仿佛风一吹便会熄灭了。
　　蓝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波动了一下，向着山洞深处飘去。楠生和韩部对视一眼，起身跟着蓝光流动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了歌声，隐隐约约，时不时地被洞外呼啸的风声打断。然而越往山洞深处走，歌声就越清晰，是个女子的声音。若是要仔细侧耳细听，那歌声便骤然断了。不经意回头间，那歌声又响在心底。
　　蓝光进入山洞深处后，细细碎碎的光芒从四周汇聚，让光线强了些许。韩部停下脚步看向楠生。从他们行进的方向来看，他们在一直往下：“小心些。”
　　楠生点了点头。
　　在蓝光的指引下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山洞壁上流动的蓝光突然脱离了冰晶漂浮到空气中，往外飘去。眼前骤然一亮，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出口处，眼前豁然开朗。这山洞的出口在山腹的半中央，往下看正是寒潭，往上看极高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出口，正从上往下飘落着点点雪花，那蓝光向着低下的寒潭飘了过去，隐入水中不见。
　　这地方两人曾经来过，没想到机缘巧合又到了这个地方。山洞正中央有个绞索，雪山弟子会坐木篮从那上面下来，给山洞里的异兽喂食。他们曾经误入被法阵所困而遭到异兽的追杀。
　　现在看下去，当初和异兽搏斗而毁坏的痕迹仍在，异兽却不见了踪影，下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韩部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们下去。”
　　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下到了洞底，洞顶不断有雪花飘下，缓缓落到寒潭之中，轻盈如鹅毛，在寒潭镜子般的水面上铺落了薄薄的一层。
　　这么冷，寒潭的水面极冷，却反常的没有结冰。楠生走到寒潭边，只见水底隐隐有蓝光闪烁。
　　韩部看了眼水潭底：“这本是极阴之地，你是极阴体质，如今七窍全开，与自然有了沟通之力。也许是你的本命源触发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有这等异像。”
　　楠生闻言张开手，掌心间淡蓝色的湖泊再现。
　　潭底似有感应，水底的蓝光渐渐强盛起来，猛然间光华骤现，一股大力从水底突涌而来，寒潭中喷射起十数丈的水柱，随着那水柱喷射而出的，还有软绵绵的动物触须，拦腰卷住了楠生，狠狠将她拖入水潭之中。
　　这一下变故极为突然，猝不及防。韩部只来得及飞扑而上握住楠生的胳膊，紧接着他也被卷入了潭水之中。
　　冷。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寒冷，一入水潭之中，仿佛全身的血液便不会流动了，四肢僵麻，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
　　那些阴气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毛孔里疯狂的倒灌入她的身体中。楠生胸口的七窍之处微微发热，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没有底的容器，吸引着那些阴寒的气息大量的涌入。
　　韩部错手成刀，斩断了楠生腰间的触须，触须的伤口中涌出大量蓝色的血液，在黑暗的水底泛着粼粼的蓝光。
　　韩部紧紧将楠生抱入怀中，便想上浮，然而深不见底的潭水底部骤然再度涌起数个触须，气势汹汹向着两人袭来。
　　他禁制已除，如今已是至阳之身。阴脉寒潭不仅对他不会造成伤害，反而让他有极舒适的感觉。他在寒潭中并不会窒息，空气透过皮肤让他也能自由呼吸。他不惧被卷入潭底，可是楠生不行。她在这阴潭中呆的时间若是久了，就会像他当初在火口中一般，大量同源的气息倒灌最后爆体而亡。
　　韩部手中一沉，黑色长鞭凭空而现。因为身在阴脉寒潭，那长鞭和寻常比起来更为凌厉，鞭身上缠绕着绿色的幽冥火，和潭水一接触，潭水便燃烧了起来。
　　触须和长鞭瞬息间便绞缠在一起，触须碎成了一小截一小截，向着潭底沉了下去。
　　韩部不敢耽搁怕再有变数，抱着楠生全力上浮。那些触须断了之后，漂浮出来的蓝色血液里的篮色粼光在水中汇聚到一起，大量涌向韩部手中的黑色长鞭，尽然包围住了鞭身上的幽冥火，让长鞭仿佛化作了蓝色一般。
　　不等二人出水变故再起，原本平静的潭水突然搅动起来，从下形成了一个巨型漩涡，巨大的吸力吸得二人无法挣扎，迅速向下坠落。
　　眼看怀里的楠生快要窒息而亡，韩部只好暂时放弃抵抗，低头吻住她，给她度去气息。
　　两人下落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间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膜般，掉落到一个空间中。这里没有水，两人径直摔落在一方石地上，韩部及时调整姿势护住了怀里的楠生。
　　耳边有源源不绝的沙沙声，韩部抬头不由得变了脸色，只见四周全是各种各样的毒蛇，仰着头看着中心的它们，不断的吞吐着蛇信。
　　楠生缓了过来，恢复了神智，见状也不由得一惊：“这是哪儿？”
　　“没想到这寒潭之下竟然别有洞天。”韩部开口：“这里应该是某个术法制造的空间，就好像封镇梦魇的阴脉，用来囚禁什么人。”
　　空气中陡然传来一道极为凌厉的气息，直取韩部。韩部沉着的一挥手，幽冥火墙凭空而现，挡住了对方的攻击。原本以为是什么暗器，没想到却是一簇水箭，一接触到幽冥火，嗤的一声就化作了一阵青烟。
　　一道水箭方落，四面八方陡然都射来了道道水箭，楠生按住了韩部，心念一动，一道透明的水幕将他二人包围，那些水箭射在了水幕上，只是让水幕晃了晃，就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有意思。”黑暗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慵懒沙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水系术法已经大乘，小姑娘，再陪我玩玩儿？”
　　言罢不等楠生开口，原本包围着他们四周围的蛇潮水一般的退去了，耳边响起轰隆轰隆的巨响，凭空中不知从哪儿出现了巨浪，从四方向着二人兜头而下！
　　楠生平伸双手，从她的两掌中心冒起一点蓝光，那蓝光陡然扩大，在她和韩部的身体四周形成了一个绝对空间，任凭那巨浪如何汹涌，他二人于那空间中却丝毫不动。
　　这是楠生惟有在水中才能施展的术法之一，领域。领域之中，一切受她掌控。
　　巨浪平息，两人被水所淹没。外面的水涌动缓缓停止，渐渐变了颜色，结出白色的冰花，那冰迅速向着四周蔓延开去，竟然将二人活生生的冻在了其中。
　　领域消失，幽冥火起，轻而易举的就破除了冰封的禁锢。
　　慵懒的女声再度响起，似娇似嗔：“不公平，作弊呢。我让小姑娘陪我玩玩儿，你怎么能插手？”
　　这一次两人终于看清了说话的女人。她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出来。她就那么侧躺在虚空之中，披散了一头波浪般的长发，眉目如画，有着极为震撼人心的美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感。
　　楠生和韩部不久前在完颜韩的房间里才刚刚见过这个女人的雕塑。两人心底俱是一惊：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