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43、偶遇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要学我练习射击？先多吃点吧。”

　　这是哪里来的讨厌声音？

　　“如果我是你，更倾向于选择这种灵活性高的□□。出其不意攻上去的话，可是很难防备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而来的是如坠深渊的失重感。

　　……

　　谢落猛然醒来，眼前弹出的是阴冷的副本总结。

　　「副本名称：阴阳两隔
　　副本等级：中级副本
　　副本开启次数：1次
　　副本通关次数：1次
　　通关率：100%」

　　犹如灵魂撕裂般的痛苦久久萦绕在脑海之中，梦中虚假的记忆和真实的现实不断纠缠，越绕越乱，竟让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可不容他仔细整理这些思绪，甚至连眼睛都没完全聚焦，一条条副本信息直接弹在他的眼前，逼迫他去看。

　　「副本结算：叶沉舟（MVP）900叶，钟潜100叶（含翻倍奖励），其余玩家均未获得奖励。」
　　死亡人数：1
　　惩罚副本进度：谢落：尚在计算中。崔之清：死亡。许巧：死亡。」

　　一次性惩罚了三个NPC的副本以谢落的存活作为最终结局，剩下两名和他一起接受惩罚的同事或许会被流放降职，也可能就像结论上写明的那样，彻底死去。

　　只是这一次的副本结算奖励为什么会这么不均匀？那些一起组队的人居然连基础奖励都没有拿到吗？

　　不过他可没有什么功夫去管玩家，这个惩罚出乎意料地把他的灵魂活生生分裂成两半，又各自封印于地下，让他在承受记忆和性格分裂的痛苦的同时，还要在内心乞求自己的运气可以好点，被动地接受任何结局。

　　无论中间过程如何，幸运的是，他只是简单动用过权力，没有收到额外的警告。

　　但他之后万一又遇到了叶沉舟，又该怎么向那人解释自己的变化？

　　他并不是很想承认，副本将他的两种性格夸大到极致，敢于直面危险的人是他，懦弱无能的菟丝子也是他，可谁又喜欢以柔弱的一面示人呢？

　　那种可怜巴巴只会喊着求抱抱的傻子实在是令人讨厌，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贴上去，而实际上的他却根本开不了口……

　　然而事实上，他以后或许根本就不可能和叶沉舟再相见，他又有什么好忧虑的。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玩家而已，奇怪的感情和多余的念想还是趁早收起来比较好。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谢落又在原地休息片刻，等恢复得差不多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坐在在住处门前的走道上，维持着最开始被强制传送走的状态。

　　心中暗暗庆幸没有人路过附近，他抹去额头上溢出的冷汗，决定回去好好休息。

　　于是他走到门前握住门把，缓缓地打开了大门……

　　“哗哗哗……”

　　门刚打开一半，他便停住了手。

　　为什么房间里会传来水声？他难道没有关水龙头？

　　警惕地退后半步，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身前的大门却自己打开了。

　　刚刚那个被他认定为永不再见的玩家，此刻光着白花花的身体在浴室内冲澡。氤氲的水汽弥漫，堪堪挡住了某些关键部位，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紧实有力的肌肉，分明的筋脉随着动作或凸起或凹下。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一次失控，叫嚣着要跳出胸膛。

　　“别看！”叶沉舟大喊一声，赶忙跨出淋浴间，随手拿了一块浴巾裹住身体。
　　他原本正边洗边在心里总结副本，天知道浴室门怎么就自己打开，然后放了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落也被这一声唤醒，下意识想要关门逃避，结果转眼便发现有人在附近疑惑地望向他。情急之下，他由着内心的想法，打开大门闭着眼睛冲了进去。

　　因此他十分自然地踩到了地面溢出的水渍，直直朝后倒去。

　　大门后的景象在他迈入浴室的一瞬间切换，后方不再是蜂巢空旷的走道，而是陡峭的楼梯。

　　砰的一声巨响，叶沉舟眼看着谢落的身影消失在水平线下，急匆匆套上一件外套赶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某位不速之客正仰躺在地，身上甚至穿着他借走的衣服，只不过在他手中一尘不染的衣服此刻已是千疮百孔。当然，衣服都是其次的，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外借，最关键的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摔的，估计是磕到鼻子了，一小截鼻血顺着脸流下，实在是扎眼得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沉舟在心里暗骂，走过去却发现谢落跟摔傻了似的，面朝上仰望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不会摔出事了吧？

　　倒吸一口气，他赶紧蹲下来试探鼻息。

　　呼吸正常，瞳孔也没有扩散，人估计没什么大碍，总不能是看地板太舒服了不想起来吧？

　　“你……没事吧？”他用另一只手在谢落面前晃了晃。

　　谢落好像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呆呆地瞪着他，继而微微皱眉嘴角下撇，好像还有点委屈。

　　这样子竟然像极了副本里那个过度依赖自己的人，叶沉舟一时间拿不准谢落到底是怎么回事，依旧按照本能将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简直比对自己还谨慎。

　　然而下一秒，不妙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

　　那双呆滞的眼睛猛地锁定住他，谢落一手撑地迅速转身站起，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他的脖子，利用全身倾倒的力量直将他往尖锐的台阶边缘灌去。

　　叶沉舟哪里是可以由别人乱来的人，还没有彻底摔倒在地面，他用双手抵住台阶，同时不忘给身侧的人来一记扫堂腿。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还要快，在彻底扑倒在叶沉舟后背之前，谢落干脆借着倒下的势头抬起膝盖直奔他的后脑勺。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一定会被谢落这一招打得猝不及防，身体的重量加上坚硬无比的膝关节，足以让人当场昏迷，但是叶沉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瞬间翻身硬生生接住膝盖，果断止住攻势。

　　不知是出于诧异，亦或是一点点惊喜，谢落不觉晃神一瞬。叶沉舟抓住机会，顺着膝盖一路向上，进而抓住谢落的大腿向身前一抽。谢落背朝地再难转身挣脱，只能认命倒在地面，他转而跨坐在对方的大腿上侧，俯下身用上半身彻底压制住谢落，同时一手掐住下颌，一手包裹住两只手置于谢落头顶，彻底终结这场闹剧。

　　“呃。”谢落又被摔了一下，不自觉喊出声，明明脸上的血迹还糊成一团，眼里却充满了不服，倒是倔得不行。

　　叶沉舟喘着粗气，谢落右眼下的印记恰好沾上一滴鲜红夺目的血珠，反而让那张无辜而又天真的面庞显得更加妖异神秘，像是一根钩子钩得他心里发痒。

　　又一滴尚未干涸的水珠自他的发丝滴落，恰好打在血滴之上，如墨水般晕染开。

　　血液、伤口……

　　不自觉窒息一瞬，他竟感到莫名的伤心。

　　是在心疼谢落吗？可这明明是谢落自找的，他有什么好揪心的……

　　“疼！”

　　一声痛呼让他回神，他赶紧边道歉边松开不小心加重力道的钳制，把人从地板上好生拉起来，又二话不说地抱起谢落好好放在座椅上：“你先坐会，我给你拿毛巾。”

　　说完叶沉舟兀自上楼，消失在拐角处，徒留下一脸懵逼的谢落。

　　没有由头的打架就这样更加没有理由地停止了。

　　谢落本以为自己莫名奇妙来到这里八成和叶沉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副本最后某个人极度不公平的行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才忍不住和叶沉舟动起手来。但是冷静下来细想，叶沉舟堂堂一个玩家怎么可能跑到蜂巢，精准无比地对他的住所下手？

　　这未免太过奇怪，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被莫名传送就算了，怎么偏偏到的叶沉舟家里的浴室，偏偏叶沉舟正好在里面洗澡……

　　只是匆匆一瞥而已，那一身堪称完美比例的身材却一直停留在脑海里，这才让他……

　　想到这里，他连忙胡乱抹了一通快干涸的鼻血。

　　他有这么容易见色起意吗？会不会是他还没有从惩罚副本里完全恢复？
　　虽说叶沉舟不止身材好，照顾人也是一把好手，而且和他挺合拍的，之前他不过是说说气话发点脾气罢了……

　　“那个我看你身上也挺脏的，要不你直接过来洗个澡吧？”

　　谢落吓得赶紧从胡思乱想间脱离出来，呆愣愣地听叶沉舟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啧啧，还好这一次我赚了不少，不然真的买不起衣服了。”叶沉舟不动声色地把之前换下的脏衣服收到角落，又指了指一边摆放得宛若豆腐块的衣服，“衣服给你拿好了，别再折腾了珍惜一下。”

　　他说完刚想让出位置好让谢落进来，转眼便对上一张堪比大花猫的脸。

　　“噗！”他顿时笑了出来，硬是捂着嘴憋了好久才稳住自己的表情，强装正色道，“先说好停战啊，等你干净了我们再好好算账。”

　　随后他也不等谢落回答，反手关上了大门。浴室内的水声重新响起，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洗澡的人。

　　叶沉舟这一次没敢直接靠在门后，简单记一下目前的时间后，他开始反复打量起这扇看似普通的门，同样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并没有什么大变活人的机关，所以谢落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难不成NPC有什么特殊手段，可以在他这里留下标记点？
　　那他岂不是被盯上了？

　　叶沉舟越想越觉得这些揣测很荒谬。且不说谢落对别人怎么样，至少在他们相处的两个副本的时间内，谢落对他都没有任何敌意，甚至到最后还在尽可能地帮助他过关。

　　最为关键的是，即便他有那么多疑惑顾及，他依旧会在见到谢落的第一时间无条件相信他，就好像他们早已相识相知多年。

　　反正他早已死过一次，那他为何不顺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行事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谢落刚刚的邋遢模样，那简直就像是某只才和同类抢完食打完架、被他顺手捡回家的流浪猫，惹人可怜得很。

　　就这样，叶沉舟在“浴室门到底有没有问题”和“他或许该对谢落更好点”之间冥思苦想了近半个小时，直到头发上的水自然干掉，门打开，谢落穿着他给的新衣服走了出来。

　　“嘶……”他倒吸一口气，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男友衬衫的杀伤力。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穿裤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沉舟眼看谢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起来，一时间结巴住，只好扭头捂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怕谢落又把他难得赚钱买来的衣服弄脏，这次特地找了一件黑色的T恤。但是他忘记这件衣服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宽松款了，现在穿在比他还要瘦上一圈的谢落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件大型睡衣，一路拖到了膝盖上方。

　　他又习惯将内裤单独放置在另一个置物架上，刚才过于匆忙八成是忘记了这一点。而且还不止这些，他给的内裤也大了一号，怎么看都像是条短裤。和T恤搭配在一起，恰好可以挡住关键部位，同时留出一截被温水烫得发红的膝盖。

　　再加上谢落作为NPC，可能对各种款式的衣服都没什么概念，也不难怪会以为这一套就是他给的衣服。

　　“另一条裤子在那里。”叶沉舟背过身盲指着谢落身旁的某处说道。

　　身后紧接着传来一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心尖上打鼓，扰得他心神不宁。

　　真是要命了，以前和季之韵他们一起洗过不知道多少次澡，怎么现在开始装正人君子了。

　　心一横，叶沉舟干脆单独留下谢落，跑到厨房把仅剩的几个馅饼拿出来简单处理了一下。

　　不一会儿，两个本该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人重新面对面坐在餐桌之上，无声地吃着简餐。

　　叶沉舟默默地看着端坐在对面小口啃食馅饼的谢落，眼神愈发晦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个什么东西。

　　对方只是在正常吃饭而已，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不断嚼动鼓起的脸颊、过大领口中透露出的白皙肌肤，还有分明的锁骨上。尤其是上面还留有透明的水渍，随着动作没入衣衫之中。

　　只是头上那团湿漉漉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了，紧贴在头皮之上，一缕一缕地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他不能好好看清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是在观察谢落从而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他长久信任下去吗？

　　是，但也不尽然。

　　“啧。”叶沉舟有些不爽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放下杯子时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谢落吃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好吃吗？”叶沉舟强撑起一个微笑问道。

　　谢落心里摸不准这人又犯什么病了，却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时光。

　　他不得不承认叶沉舟即使是做这种简陋的食物也十分厉害，不仅久违地让他有了进食的欲.望，还补充了不少灵魂分裂造成的精神损耗。所以他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很给面子地继续把剩下的两块饼吃完。

　　眼看两人都吃完了仅剩的食物，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谢落眼看着干净得连渣都不剩的盘子，忽然意识到是他和叶沉舟应该并没有那么熟悉，他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服务。

　　“我去洗碗。”他嗖的一下站起来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叶沉舟也默契地站起，向前探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