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纪实日记》箫衫

41、十一月十五日

　　建昌四年冬十一月十五日大雪

　　前几天还是暖洋洋的晴日，到昨天下午就狂风大作，今天更像天上有人在静悄悄往下扔棉花，不断的飘落，映着青墙红瓦，很像是精品店里的圣诞礼物，那种装在玻璃里的人造雪景。

　　我从出世以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如果不是这么冷的话我就更欣赏了。

　　这几天我的财运很好。

　　昨天陈夫人召我去。我当时还以为是陈公子给我珍珠的事被她知道了，那个心瓦凉瓦凉的。好容易我成了个小富婆，就过一天的瘾就没了。

　　到了那儿，陈夫人就开口问：“这些日子可是你常跟着公子出门？”

　　我愈发认定是珍珠的事，低头回答：“是的。”

　　没想到陈夫人只是问陈公子常和什么人来往，席上喝酒喝得多不多，兴致如何等等，我一一回答，陈夫人就似很满意，还拉着我的手道：“好孩子，心细。好生照看公子，别让他多喝了酒。”

　　重男轻女，我跟着陈小姐的时候话都不跟我说一句的。一旦跟了陈三公子，连“好孩子”都出来了。

　　但听了这些，我放了一点儿心：跟珍珠没关系，嘴里连连应承：“是。”大少奶奶又在旁边把陈轩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陈夫人笑眯眯的跟她说了几句。又看着我头上，说：“你常跟着公子出门，也该体面些，这般素淡可不成。”然后跟大少奶奶说：“这丫头生得水灵，也不涂脂粘粉的，看着清爽。”大少奶奶又把我夸了一顿，还提醒陈夫人我就是那个剪枝条的。

　　陈夫人点头笑：“倒是心灵手巧。”然后让青珥取了几支钗子珠钏来赏我。

　　哦呵呵，真高兴！

　　财运并未到此为止。

　　说了一会话，大少奶奶拉着我一起走，问了我一些松涛阁内的事情，这两天什么事都是我在处理，所以大大小小的事都说得上来。大少奶奶一直称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送到她的住处，老远就看到那棵剪成绿环模样的枝，上头落了许多雪，不像绿环了。我正要回去，大少奶奶还说有事要说，让我跟她进去。

　　进了厅里，里头搁着烧得通红的炭火，顿时连脸到指尖都温暖起来，我不由自主的全身发颤，止都止不住。这是老毛病了，我很怕冷，在现代也是这样，大冬天进空调房的时候因为忽然温暖起来就会颤抖，从身体到牙齿。

　　大少奶奶注意到，摸摸我身上，叹气说：“可怜。”然后说：“先前别人做了一件大氅，我看那颜色忒艳了，也不合我穿，就一直搁着。绿环，你去拿了来。只怕小雪穿着还合适。”

　　我吃惊的看着一个穿深色衣物，盘着妇人髻的女人从厅里走出去，我还以为是哪个管事的，怎么是绿环？虽然穿得挺好，但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我初见时那个光彩照人的漂亮丫环了。完全沦为一个妇女，还是没精打采的妇女。

　　大少奶奶没在意，还拉着我的手笑：“你的身量与我差不离，才说给你的。那个衣裳我没穿过，你可别嫌弃。”

　　我连忙赔罪：“大少奶奶这话可是折杀我了。我有这样的福份，蒙大少奶奶赏赐，只怕受不起，哪里还有别的可说。”又说了一些恭维话，大少奶奶看上去是真得意了，我才暗里松了口气，唾弃自己，到这里来，什么都没学会，学会拍马屁了。

　　绿环一会就拿着一件粉红色很亮眼的衣服过来，大少奶奶看都没看她一眼，让银蝉接过，给我披上，端详一眼：“正合适，那颜色也衬你。”

　　我谢了又谢，又说了一会话，才辞了出门。

　　那件披风里头的毛细细茸茸，不知道是熊毛、狐毛还是兔毛，反正很暖和，比多穿了两件衣服还要暖和，走在雪地里，比刚刚要舒服多了。我拉紧衣服，想起绿环，想起刚进府我看见她时的样子，还有上次，她刚被收房，到陈小姐院子里找我们说话，满脸晕红，我闹她时她嗔怪的飘着媚眼，从来都没有见她这么漂亮开心过。怎么才一个来月，就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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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大清早，珊瑚回来了。急吼吼的收拾这个，收拾那个，倒像生怕我们把陈轩晾一边自己玩去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单子，说是陈轩上一次写的，让采办处的管事买的东西，让我去管事那里领。今又是月中，可以顺便把院子里其他人的花粉细用领回来。

　　到了库房里，有好几处的丫头在领东西了，有我认识的一个，是跟我一起进来的，山花那里的丫头，被分在浆洗处的，她们正在吵说这个短了，又说那个少了，被管事的臭骂：“放屁，你们这群毛丫头，平日里日晒不着，雨淋不着，轻闲的活尽轮着你们了。每月还有脂粉针线的领用，就这么着还挑三捡四的……”

　　我还没来领过东西，原来这么烦的。

　　那个管事的一瞅眼看见了我，怒冲冲的问：“哪个院子的。”

　　“三公子那里。”我壮着胆走过去。

　　那管事的立刻改了脸色，变色龙一样，笑着说：“正要给公子送过去呢。姐姐来了正好，看看有什么差漏。”

　　汗！太势力眼了吧。

　　库房里有个人领我到一边，拿出陈三公子的东西。我拿出单子来对，都是些文墨上的东西，紫毫狼豪的毛笔数十枝，香墨锭子十块，生宣纸和熟宣纸若干，还有青铜纸镇，我对着数目查看，还好没少。

　　管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别人打发了，看我对好一样，就让人装起来，一边“啧啧”赞叹：：“到底是三公子身边的姐姐，还是读书识字的。”

　　我挤出笑容：“没有差漏的，我既来了，也把院子里姐妹们的花粉细用领回去。”

　　管事的连忙说：“早已备好了。一份份都搁好了。”我拆开一份看，摆得整整齐齐，针线是好的，胭脂水粉眉笔什么的我不懂，好像也差不多，那香胰子方方正正的一块，比我们那时在陈小姐那里领的大。绢花也精致，咦？没少啊？那刚刚那些人在吵什么啊？

　　这时，又有人来领东西了，是个小丫环，说是绿环姨娘那里，管事的没过去，有人扔了两包给她，那丫头拆开时，一入眼就是杂乱的一团线。

　　我愣住了，原来是看人下菜碟。

　　那丫头顿时不乐意了，拈起线团说：“这线要怎么用？你们倒用来看看？”

　　有个老女人讥笑：“这话怎么说着，我们是些老娘们，眼也看不到了，针也拈不动了，还得替你们操心针线怎么用？绿环小姨娘怎么还动针线吗？这会子成了贵人，合该好好歇着……”把那丫头好好抢白了一顿，那丫头把东西一扔：“我不用这玩意儿，等着，只叫别人来跟你们说。”一边往回走，一边哭骂着擦眼泪。

　　“留着口气罢，别半路上哭死，也搬不出救兵来。”管事他们一点都不怕，还追着骂了一句，然后嘻嘻哈哈的笑。

　　我心里明白，这肯定是大少奶奶的意思。绿环，成了小妾，大少奶奶不待见她，大公子本来就不太喜欢女色，外头又有个纪思，也不待见她，所以，在这个府里，见风使舵的家伙们还不会上赶着去踩她吗？

　　现在她也不知道苦成什么样子了？

　　我把东西收好，管事的特意把我的一份专门点出来，我放时感觉手里甸甸的，应该是加了不少份量，也没动声色，都收好。

　　管事的又让几个人帮我把东西送到院子里去，殷勤得不得了。我的脸好像冻僵了，不受控制的笑出来，不受控制的道了谢，然后空手在前面走着。

　　被冷风吹了一会，神智慢慢回来，我知道自己得这样做，我没有能力为绿环报什么不平，只是奇怪珊瑚跟茗香，这种身份，又有什么好争的？只看到一个枫露风光依旧，就不看看陈夫人身边的姨娘过得什么样子。

　　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回到松涛阁，珊瑚让他们把东西搁屋外边，让我们自己拿进去。刚好，又有人把新裁的衣服送了过来，满脸笑容的让我们去试，说不合适的地方只管让她们改。我拿起东西，避到陈公子书房里，听到茗香咯咯笑着跟那些女人说话，珊瑚则赏了钱给她们，两个人都好像被恭维得很高兴。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在这里担古人之忧，也没人听你的啊。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顾好自己吧！我的未来不见得比她们好！